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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关联

  “所以真相是什么呢?”简不听瞧着面前这个优雅自持的女人,开口问道,“你爱过他么?”

  “当然没有。”杜湘帘回答的斩钉截铁,她轻轻抬了抬下颌,看起来倨傲又倔强,说,“我跟他是在医院里重逢的,他看我自己一个人所以热心过来给我帮忙……那天我便不小心听到了,他的血型,跟我是一样的。”

  “你们看,命运当真是有趣,当初他的弟弟害得我失去了双眼,而后来,这笔债被上天记在了他的头上,绕来绕去都没离开他明家,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报应吧?”

  “其实这样也挺好,即便当时没有出那场意外,我也会亲自送他一场意外,明家欠我一双眼,我要明家还一双……很公平,不是么?”

  女人的眉目清冷,言辞凉薄,仿佛她口中所说的并非是一条沉甸甸的人命,而是什么轻描淡写的春絮秋叶似的。

  傅珩之闻言有些哑然,不禁侧目看向身旁坐着的简不听。

  简不听却面不改色,神情冷静地出奇,她闻言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所以,你是承认,当初明轩签字捐赠器官的事儿另有内幕了?”

  “哪有什么内幕?我知道的时候,医院的人说,他已经抢救失败脑死亡了,医院的人过来找我,让我帮忙在器官捐赠协议上,帮明轩按下他的指印,并且,在明家人到来之后,告诉他们那是我亲耳听到明轩在生前亲自开口主张签的。作为交换,他们会优先将他的眼角膜移植给同血型的我,除此之外还会给我五十万的封口费。”

  她当然不会拒绝。

  那个年代的五万块,能在这里的镇子上买一栋独栋带小院的二层小楼,还能附赠一个偌大的小花园。

  这家麻将馆的地基就是当初用那笔钱买下的,这么大的房子,当初连装修带建筑也不过花了那笔钱的一半不到。

  自那以后,她让母亲关了自家的早餐铺子,开起了麻将馆,那时候的麻将馆管控并没有当下严苛,属实也是让她们母女两个不但早早的还清了债务,还小赚了一笔,留下了些许的存款。

  如今的日子虽然说不上有多富裕,可也远远比小康之家过得滋润得多。

  换来这些的……不过是那一句话而已。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不是?”杜湘帘唇角带笑,眉目间染上了些许刻薄,让她风韵犹存的好相貌也失了几分颜色。

  “你只是给他按了指印,没有帮他签上名字?”简不听闻言挑了挑眉梢。

  杜湘帘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你莫不是在故意笑话我?我当初一个瞎子,哪里会写什么字?听医生们说,他那时候已经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哪还有什么力气爬起来签字?虽然我看不到,但是却听他们提起过,明轩的那张捐献协议上,只按了指印,并没有签字……不过那时候对这方面管的没有现在严格,签字指印只有其一便可生效,毕竟那时候识字的人没有如今多,不会写自己名字的比比皆是。”

  说完,她抬眼朝着简不听看了过去,眉心微微蹙起,没好气的问:“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不听听了这话也不因杜湘帘的语气不好而恼怒,只是略有遗憾的勾了勾唇角:“夫人,刚刚我说过的话,您忘了么?他实际上是可以不用死的……”

  说完,简不听垂下了头,在手机上摆弄了半晌,随即将系统调出来的画面定格在一张文件的扫描件上,她将扫描件最底下角落位置上的画面放大,随即将手机递给了杜湘帘,开口道:“夫人瞧瞧,这字迹,您熟不熟?”

  闻言,杜湘帘的表情有些僵持,她强行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度失态,同时将简不听递过去的手机接了过来,垂眸望去时,神色顿时开始怔凝。

  那角落中签的虽然笔触有些颤抖,但是明显看得出是“明轩”二字,而那个“轩”字,有些奇怪的是,末尾的最后一笔并非是直挺挺的拉下来的,而是稍稍朝着左侧有一个类似“勾”一般的弧度,但是明显看得出来,那是个“轩”字。

  这是明轩签字时的一个小习惯,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是在她痊愈后,收拾明轩遗物时看到过的字迹,甚至被初学文字的她一度临摹过很多次,以至于,即便是如今,她每每写到这个“轩”字,也会习惯性的在最后一笔轻轻勾上那么一下。

  “怎么会……”杜湘帘指尖颤抖着,手上的手机险些有些拿不住,一个极为不可能的猜想在她的脑海里略过,那种久违的全身疼痛至骨髓的感觉让她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这……不可能……”

  简不听有些想不明白,骆家曹天赐和明轩三人究竟有何瓜葛,直到看到明轩的资料后她便开始有了明悟。

  曹天赐和明轩出车祸的时间节点出现的太过凑巧了。

  因为爱她,因为愧疚,所以,明轩在弥留之际,想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给爱人也是情有可原。

  他为何非要捐献器官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个年代还不如如今这般开明,被摘取双目后创口不大,还能算是个全尸,可若是捐赠了器官,怕是连个全尸都凑不成。

  更何况,即便是明轩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他年迈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着想。

  眼角膜算得上是明家欠杜家的,可其余器官又是怎么个事儿?老两口当真能接受自家儿子死无全尸遗体被拆的七零八落?

  无论如何作想,简不听都只能归咎出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兴许是医生的建议,甚至搞不好是医生的胁迫。

  可若是这般设想,那么最大的也是最难解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明轩的家人。

  医生说服家人,让他们同意自家孩子捐献器官,即便是现在可能都算难度极大的,可是若是让他和他的爱人一同去帮医生说服他的亲人,便简单多了,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一个善良的孩子临终的遗愿,即便那可能并不是什么让人让人容易接受的事。

  再者说,若是动作快些先斩后奏,即便是家人想再折腾,也是没了办法,毕竟又有当事人的白纸红印,又有他的恋人亲眼见证,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若是杜湘帘是个健康的姑娘,此举倒是未必能说服她点头,可是,偏生她跟明轩同血型,她还是个渴望光明的盲女。

  可若是如此,杜湘帘的证词又与系统查调出来的遗体捐赠签字协议上的情况不符上面是有签名的,不止如此,从杜湘帘的反应来看,那的确是明轩亲手所签。

  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他们为了防止杜湘帘拒绝他们的提议,并没有先下手导致明轩的脑死亡,而是在征得杜湘帘同意后,有了确切的把握时,才开始下的手。

  毕竟,这种医疗事故一旦被爆出来整个医院都会担责,到时候若是惊动了媒体和官家的重视,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而在杜湘帘被带去明轩病房的时候,他其实还是醒着的,又或者,所谓的回光返照确系存在。

  他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扶起了自己的手,让他的指尖沾染上印泥,随即在医护人员的指示下,让他在那器官捐赠协议书上,按下了指纹。

  那时,他便明白了爱人的选择,随后,索性就此认命,在杜湘帘离开后,强撑着一口气,在协议的指印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毕竟有了签字,他的家人便能确信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了,因此,也不会再去寻杜湘帘的麻烦。

  兴许他不是没有想过,医院这般行径其实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得到他身体里的器官,为此他们甚至会这般胆大妄为,故意草菅人命,恶意导致了他的脑死亡。

  可即便他有机会提前想到了这些阴谋论,那又有什么用呢?躺在病床上几乎动弹不得的他,又该如何反抗呢?

  明轩伤在了肺部,当初必然是难以言语,即便是想求救也是难以开口的,或许他也怕,即便他求救了,杜湘帘一个盲女也帮不上他什么,反倒有可能因为他的冒失,同样丢了性命。

  他能做到的无疑只有认命等死一条路罢了。

  与其平白无故的,就这么死了,倒不如为所爱之人谋一片坦途。

  前方光明,尽管他不能与她携手一同相看,可至少若她能恢复视力,他也能彻底放下心来了。

  从明轩的病例和医疗记录来看,他的死不是早有预谋也是医疗事故,若并非有后续的器官捐献,简不听也不会这般多想。

  可如今从杜湘帘口中所得知的情况来看,这显然是恶意谋杀无疑。

  而此时,结合资料和跟杜湘帘的对谈,简不听脑海中凌乱的蜘蛛丝也被逐渐理出了该有的轨道,她也终于找到了曹天赐明轩骆家的关联。

  这事儿其实还得提到骆乘江的腿。

  骆乘江原本能跟许老爷子通过体检成功入伍,其实就说明在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是并无大碍的。

  可是就是因为入了伍,短短几年,矿洞里的日子便侵蚀了他的身体,不少退伍老兵都因此落下了心肺上的毛病,就连许老爷子也不例外。

  只是,因为许老爷子心态好,凡事不过多操心,成天乐呵呵的,这些年也很是注意保养,虽然心脏也不太好,但是只要不受刺激,身体便也还算硬朗。

  可骆乘江却刚好相反,早些年为了搜罗赚钱的路子,他可没少折腾,甚至又因为他多疑的性子,身边连伺候的人都不留,以至于,他的体格子倒是比许老爷子还差了些。

  说起来,简不听之前还曾经听表姐讲过,骆乘江那腿其实就是被他给摔瘸的,也就是在表姐出生前两三年的事儿。

  那时候,骆家的医疗产业已经趋于稳定,遍地开花了,可是,儿子的不争气让他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孙子身上,宋招娣也就此进了骆家的门。

  骆乘江这人面上左右逢源,实际上孤僻又固执,家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每每需要迎客时才会找来帮佣去家中收拾,但是他的卧房和书房向来不允许别人插手,古怪极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那年他因为高血压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才半晌没人发现,等被人送医后,因为抢救不及,他便落下了跛脚的毛病,每逢阴雨天气更是疼痛难忍。

  兴许是这事儿让他的心态更为阴郁了,没过多久,他的心脏也开始承受不住他的高强度和高负荷了,多次被急诊抢救过后,医生开始建议他换心。

  心脏这东西,哪里是这么想换就能换?

  可巧合的是,没过多久,就刚巧有一个跟他匹配的心源出现了。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骆乘江斥巨资找了当时国内外最好的医疗团队,后期抗排异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如今想来,当初这事儿兴许未必是巧合。

  只是,事情的具体来由还需细细探查,如今这般断定明显有些过于武断了。

  想知道当初骆乘江当初的心源,是否来源于明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算难,既然要移植,当然得尽可能的保证心脏足够“新鲜”,无论是移动心脏还是移动骆乘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跟自己一样,都是乘坐私人飞机赶到的。

  当初即便不买航线,私人飞机起飞也是需要提交申请的,若是能查到申请记录,基本便能确定简不听的猜想了。

  这么想着,简不听回过了神,杜湘帘此时也是想到了简不听的未尽之语,此时正哭的一塌糊涂,与刚刚斩钉截铁的说着“没爱过”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这究竟是爱过还是没爱过,似乎早已无须再过多谈论。

  简不听不禁叹了口气,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你说当初明潇对你满心恶意,其实在我看来,也不尽然。”

  “为了调查一桩旧案,我们查到了明家兄弟的身上,因此,自然也顺势查过了明潇的近况。他如今仍未曾娶妻,本是孤身奉养着父母,如今双亲具逝,便独自生活在京都城北盲人学院附近,他在学校的门口开了一家小铺子,是一家小餐馆,铺面不大,但是却常年架着一个小喇叭,每日循环播放着:但凡盲人及残障人士用餐,可享十次免费阳春面。”

  说着,她的话音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学校夫人应该很熟悉吧?他的那家餐馆,名叫湘帘餐厅。”

  如何不熟?那便是她的母校,她在那里度过了足足十二年的光阴。

  何止那学校熟,就是连那阳春面,也是她最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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