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七还没想要怎么样，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就走了过来。

　　灰色狭长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郑七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但等脊背靠在墙上的时候，她伸出手想要推开男人靠近的身体：

　　“你……”

　　郑七的语气有些紧张，但她努力让自己不露怯，他看上去有高大身体又强壮，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她屏住了呼吸。

　　但下一秒，凌霄染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托住了郑七的下巴，倒是没有怎么用劲儿，就让郑七将头抬起来。

　　四目相对，郑七眨巴了两下眼睛，坚持了不到两秒就像撇开视线，男人先她一步松开了手：

　　“你的眼睛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眼睛？”

　　突然被这横生出来的话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郑七瞧着凌霄染先礼节性地后退了一步，她清了清嗓子，摸了一把刚才被男人抚过的下巴，张口时嗓子有点儿干，声音沙哑：

　　“没有，它应该有什么反应吗？”

　　摇了摇头，凌霄染示意郑七不要在意，而后他回到刚才的躺椅上，坐下之后双手环抱在胸前，带着一种地上城生活的人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我是地上城国际护卫队黑刃突击队队长，凌霄染。”

　　礼节性的，郑七也自我介绍道：

　　“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郑七，生活在地下城不夜城孤儿院。”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郑七的话，凌霄染耸了耸肩，就好像面前这个少女到底是谁到底来自哪里有什么朋友……这些背景消息根本就不重要

　　本来，他所关心的也只是郑七的那双眼睛。

　　“但你已经被选为地下城供奉给地上城的牲口，现在却还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霄染的表现让郑七有些生气，她眉头皱了起来，说话时虽然紧张，但语气也硬了起来：

　　“为什么？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我的信息的？”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好笑的笑话，凌霄染“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会不了解自己养的每一条狗的脾性？”

　　凌霄染眯着眼睛，表情虽然柔和，整个人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无情冷峻的面容，但说起话来总是能戳到最痛的地方，像是一把软刀子。

　　他起身，将合上的百叶窗打开，夕阳瞬间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在房间里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郑七吓得后退一步，还以为照射进来的是什么可怕的辐射光，她将自己的身体贴在墙上好不被阳光照耀到。

　　凌霄染则缓缓打开窗户，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鸟鸣，风带着树林和鲜花的味道吹了进来：

　　“这是太阳，这是蓝天，这是鸟。这里就是地上城。”

　　说完，他跺了一下脚，语气轻佻：

　　“而在我的脚下的，就是地下城，你生活的地方。地下城的人对于地上城来说，不过就是棚子里的牛马，需要用就拿上来几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需要就让他们在温室里好好待着，养肥长大，明白了吗？”

　　男人的话说得漫不经心，郑七瞳孔微缩盯着男人，而后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阳光下。

　　“这就是阳光，你们在底下看到的是人造太阳就是那三个安装在地下城顶棚上的巨型高照度灯，试试吧，它是温暖的。”

　　阳光将郑七细长瘦削的手投射在墙壁上，拉出了一条很长的影子，她缓缓从床后面走了过来，将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因为从来没有晒过太阳，郑七的皮肤十分苍白，整个人又瘦又高，不过因为常年干苦力，倒是有些肌肉。

　　蓝色的天空上的白云轻轻浮动，不再是地下城偶尔能看到的天花板上的蓝色涂装

　　这里的蓝天，是有生命的。

　　鸟风树，还有阳光。

　　感觉面颊上划过两道泪水，郑七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她也只是在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幼儿读物里知道，地上城拥有这些五彩斑斓的东西，那里不再只是黄土堆积的房子山地面，而现在亲眼所见才知道，有多美。

　　这个反应倒是在凌霄染的预料之中，他的眼神中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势在必得，缓缓转过身，他对着女孩儿伸出手，发出了郑重的邀约：

　　“你想永远留在地上城吗，这对于你来说，可是身份上永远的改变。”

　　郑七没有回答，她只是震惊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像是被海妖塞壬蛊惑的水手，朝着窗边走来。

　　凌霄染默默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他静静看着女孩儿的侧颜

　　营养不良让她比同龄人更矮一下，虽然脸蛋有点儿太瘦了，可骨相很美，只是从右眼角到下巴从左眼睑到鼻梁，两道深深的刀疤让女孩儿看起来饱经风霜。

　　而且脸上还带着泥土，脏兮兮的，像是刚出土的文物。

　　“你想吗？”

　　凌霄染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郑七没有犹豫，她紧握着双拳：

　　“想，我一定要来地上城。”

　　“那就要听我的，只要听我的安排，我会让你留在地上城，而且不必成为食物或者试验品，甚至还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凌霄染嘴角带着笑意，他再次伸出手，缓缓抚摸过郑七面容上的瘢痕，但这一次，在触摸间郑七感受到指尖温热的触感，等凌霄染的手拿走之后，他指了指墙上的镜子让郑七照：

　　“看看吧。”

　　郑七狐疑地来到镜子前，但此时，她突然发现

　　自己脸上原本像是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不见了！

　　虽然有点儿脏，但任谁都能发现这是个美人胚子，倒不像是之前垃圾桶里的小鼻噶，而且岁月和风霜让郑七的眉眼看上去十分凌厉，倒是个不好惹的。

　　双手搭在郑七肩头，凌霄染俯下身在她耳边说：

　　“明天地下警备队会在地下城选拔新入队的成员，这是地下城的人唯一能够活着进入地上城的正规渠道之一，你需要站在第二排第四列的位置，到时候我会让选拔考官选中你，明白了吗？”

　　“进入……地下警备队？就是那个杀死了孙爷爷，吓得赵阿姨流……”

　　流产的警备队？

　　就是那个……

　　杀死了父母的警备队？

　　一想到这儿，郑七的牙关不自觉咬紧：

　　“地下警备队的浑蛋，都不是好人！”

　　“别这么激动。”

　　凌霄染轻笑一声，到底是比郑七多吃了几年饭，更能沉住气，操控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听自己的话，简直易如反掌，他只想要神谕之眼，别的都可以毁掉：

　　“你只要站在这个位置就好，到时候我会让你被选中，而后你只要按照教官的指令通过考核就行了。”

　　“可是……”

　　“咔嚓。”

　　就在郑七还想要反驳的时候，她听到的清脆的一声，而后冰凉的枪口都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你是回家，还是回老家，看你的选择。”

　　紧咬双唇直到失去血色，郑七握紧的双拳缓缓松开之后，她妥协了：

　　“那好吧，到时候我会站在那里。但你能保证这之后我就能来到地上城吗？”

　　凌霄染面容轻松地点了点头，而后收起手枪：

　　“当然，但我说过的，你要听我的话。”

　　“好。”

　　凌霄染让任飞雨用运送垃圾的车将郑七送回到了地下城，任飞雨一直看着郑七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离开。

　　谁都没有注意到，郑七转弯之后，脸上带着的笑容

　　差点儿露馅，终于能去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