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讲究个望闻问切,玄门里也差不多,道理相同。
因为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接触时,首先肯定要去看,用双眼观察可以获得非常多有用的信息。
之前说了,每个人的气质不相同,行走坐卧间能看出教养,谈吐言语能看出涵养,好比说一个卖烤地瓜的,肯定不习惯说之乎者也。
有些批卦算命的高手其实都不用去批这批那,看一眼就能瞧出些所以然,真不是他们有多神,而是你的行为举止太幼稚,说的都是小孩话,别说是批卦的了,遇到社会老油子都能一眼看透你。
但话又说回来,除了看表面的一些东西以外,玄门异人也能看出些潜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
赵三元就看出了一些东西。
且不说那男人性情如何,也不说他是不是一个好丈夫。
他渐渐醒酒后脚步不再虚浮,反而下盘稳健,绝对是练过硬把式的狠人,以赵三元的判断,此人至少练过十几年的桩功,可男人年岁并不大,想必是很小就练了苦功夫。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魂儿在往外飘。
没错就是往外飘!
像是随时会被啥东西吸走一样,但又没真正飘走。
要知道人有三魂七魄,即便会因为意外丢失,却也只能是一个一个的丢,如果成堆丢那这人要么随时嗝屁,要么是被阴差勾魂。
问题是,对方额头灵火还算旺盛,看着根本不像是个短命鬼。
赵三元陷入了疑惑。
虽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可碰到这样的怪事,身为顶香弟子肯定会很感兴趣,职业病了属于是。
“咦?怎的冷飕飕的。”
“哪刮来的阴风啊?”
“也不看看时候,这都快后半夜了,走走走,赶紧进去舒坦舒坦。”
“对,让窑姐的小手帮咱们捂一捂。”
“为啥不是小脚?”
“还得是你啊。”
街道上的人们感觉到有些冷飕飕的,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刮风嘛,又不是啥稀奇的事。
但赵三元突然浑身紧绷。
因为他余光看到了两个人走来。
一个穿黑一个穿白,跟家里出啥事似的。
白的吐着的红色长舌头耷拉到腹部,脸带鬼魅邪笑,手持丧魂棒,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黑的面容凶悍,肤色黑青,五官格外狰狞,长了一副斗鸡眼,手持带着弯尖钩爪的拘魂索,其头上官帽写有‘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就这造型,辨识度太高太高。
哪里是什么人?
明明是黑白无常!
作为地府中级公务员,来尘世办啥事相信不用多说了,反正肯定不是来逛窑子的。
即便如此其实都算不得啥大事。
阴差来勾魂嘛,例行公事,唯一意外的是黑白无常同时驾到,排场的确不一般。
这跟赵三元有啥关系?
关系他妈的大了去了!
想当初走阴的时候在地府闹成啥样了都?各种意义上与阴差鬼差打成一片,梁子结了不知多少。
虽然再斗起来的话,劾召万神前黑白无常依旧没啥好办法,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在冥土中使用劾召万神是没有副作用的,可在尘世就完全不一样了,还能烧命干不成?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赵三元
问题来了啊,身为地府中级公务员,黑白无常见过多少鬼?又见过多少人?那眼睛多尖多贼啊,也是
六目相对。
确认过眼神,是有缘分的人。
或许是之前造成的心理创伤面太大,黑白无常吓得帽子都立了起来,双腿发软差点给跪下去。
冤家路窄啊。
怎的碰见这活祖宗?
但都对过眼神了,肯定不能装作看不见转身离去,所以两大阴差选择堆砌笑容客客气气的走向赵三元。
白老爷就罢了,虽说长得寒颤了点,可至少是个笑模样,黑老爷倒好,他一笑恨不得把人活活吓死。
“巧了这不巧了么”
见白老爷满脸堆笑的往这边走,赵三元脑壳子嗡嗡的,因为在他看来绝对是不怀好意的笑。
这是要干啊!
但自己只是单纯的出来吃夜宵,啥家伙事也没带,咋干?
还是赶紧结账走人吧。
赵三元伸手掏钱,想趁着俩无常到来前脚底抹油。
不是怕啊。
主要是出门没带刀。
等拿了家伙后再干也不迟。
可黑白无常一看这小子的动作,还以为是要抄家伙,顿时急得都快哭了。
不是伱小子气性咋这么大?
就算结过梁子,那也是我们单方面挨欺负啊。
咋的上回没揍过瘾?见了面还要动手?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讲仁义了啊。
关键时刻,白老爷来了急智,用关外方言套近乎。
“老弟别动手!是我是我啊你白哥”
说话间,跟黑老爷配合默契,一左一右瓢到赵三元身旁,分别按住他的手腕,生怕他掏出来这画那画的,上回又是请钟馗又是请转轮王的,这回鬼知道会请何方神韵过来,虾兵蟹将倒是无妨,就怕来的是狠神狠仙啊。
事实上双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赵三元认为自己被挟持了。
妈了个巴子这咋整?
没碰见过这种情况啊。
被黑白无常一左一右伺候着,换谁来都得懵逼。
“找我有事儿?”
“路过!纯属路过啊老弟我和黑子真没想到你在这吃炸酱面,说起面条,我和黑子都快忘了啥味了。”白老爷明显在没话找话,尽可能的缓解尴尬气氛,善意满满。
老话说人鬼殊途,一人两鬼肯定很难唠到一起去,再者双方还掐过,因此赵三元悲愤认为黑白无常仗势欺人,想要白嫖面条吃。
好好好,吃面条是吧?
撑不死你们。
能用面条化解危机再好不过,到时候趁着它们滋溜面条的时候找机会战略撤退,只要拿了家伙,再让它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老板!整两碗炸酱面,多放炸酱多放面!再烫一壶二锅头!下酒菜可劲上!”
“好嘞”老板大哥以为赵三元还有朋友没有到,所以也没多想,利索的忙活起来。
等把东西都端上来后,却不见他人到来,而赵三元却神秘的又要了两个酒盅。
啥意思?
看不懂啊。
“老板你忙你的就行哎!往左点往左点,别踩到了。”
???
彻底懵圈。
老板大哥左看看右看看,心想你小子身边也没人啊,我能踩到啥?
“行有事你再叫我”
带着疑惑的心情,老板大哥坐到灶台旁翻起个小人书看,但余光一直瞄着赵三元那边,想看看到底是咋回事,挺好的老弟,怎地突然神神叨叨的.大半夜的你可别吓唬我啊.不然只能等天亮再收摊了.
“二位慢用,吃吃喝喝啥的都好说。”赵三元示意别客气,内心也在盘算着啥时候开溜。
谁特么能想到半夜出来吃个夜宵能撞见黑白无常?谁又能想到跟它俩一个饭做上秃噜面条?
无常无常,人生太无常。
“客气!老弟太客气了!”白老爷不止大松一口气,还有那么一丝丝小感动。
粗茶淡饭而已,算不得什么。
但妙就妙在彼此之间的身份。
即便黑白老爷明白劾召万神在尘世的副作用,可并不代表不能用啊,人家就铁了心要干你,能咋办?
做阴差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当初赵三元逃离地府后,几位阴差罗刹没少被其他小弟背后指指点点说闲话。
所谓再一再二难再三。
如果
“不打不相识,以往的些许误会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赵三元学着老康展开话疗,试图不战而屈人之兵。
“老弟没毛病!”白老爷心中大石落了大半,既然赵三元给面子,没道理不兜着,随即跟黑老爷乐乐呵呵秃噜面条。
要说吃相吧,其实真谈不上多么恐怖,也谈不上多么高雅。
白老爷舌头郎唧的,黑老爷则是斗鸡眼,吃相肯定脱离了低级趣味,不走寻常路。
说吃就吃,说喝就喝,难道是它们没心眼么?
不。
返璞归真了。
活了十几二十年的难脱稚气,活到七老八十的都是人精。
黑白老爷虽死,但在地府当了不知多少年的差,看过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人。
再者地府中跟尘世不同,没必要耍心眼子,一切都讲究个规矩,所以久而久之的不是黑白无常没有心眼,而是没必要有心眼。
当然了,试图跟它们耍心眼的,基本没有啥好结果,跟上坟烧报纸差不多一个道理。
赵三元一边斟酒一边问道:“据我所知,阴差来阳世无外乎勾魂一事,可每天要亡故的人数不胜数,肯定不可能每一个都让二位老爷亲自上阵,今夜却结伴同来,难道是有其他的事要做?”
白老爷美滋滋喝了口小酒,但只是取其精华,酒盅并没有移动分毫,“那是自然,能被我们兄弟勾魂的要么是罪大恶极,要么是仁义贤德,要是每个都亲力亲为也忙不过来啊。”
注意,两种情况是罪大恶极和仁义贤德,其中没有任何高低贵贱,更不会因身份如何如何,全凭生前所作所为。
即便是个皇帝,只是单纯的证明投了个好胎,天天要是泡在后宫里正事不干,死后也就是个小鬼来勾,啥也不是的那种。
“那二位是冲我来的?”赵三元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因为尝试了一会后发现自己真没有话疗的天赋。
按性情,自己更适合掀桌子。
“呃”黑老爷被噎的够呛,连连捶打胸口窝,但白老爷没搭理它,阴差又不会被面条呛死,缓个十年八年的就好了。
“老弟说笑了啊,这次同来阳世确实是来勾魂的,但肯定不是你的魂,你阳寿未尽,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下边没道理勾你啊。”白老爷哑然失笑,却有句话没有明说,当初地府一战,黑老爷从忘川河的巨船上被赵三元抽到了卷云台,因此听到了酆都大帝与药王之间的谈话,知道赵三元这小子未来好像是要办大事的,至少现在不会死,除非他闲着没有事请神把阳寿烧光。
赵三元无奈翻了翻白眼。
那你特么早说啊!
吓老子一跳!
刚才都想着是不是连夜去白云观请师父来帮忙了。
熊孩子嘛,即便有能耐,可碰到了难处也是
如果黑白无常知道赵三元的想法,恐怕真得给跪下去。
求求收了神通吧!
你一个小子都嘎嘎了,再来个老的还不得乱杀啊!
黑老爷依旧捶打着胸口窝的同时拉了拉白老爷的衣袖,后者明白意思,随即放下酒盅淡然道:“差不多是时候了,老弟你瞧见从对面铺子出来的俩人没?”
赵三元顺着白老爷的手指方向看去。
是个大烟馆。
风月场嘛,黄赌毒不分家。
只要有一样合法存在,另外两个绝对少不了。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的走出来,看模样绝对是抽大了。
“是左边那个吧?”
“没错,他马上要死,三二一倒。”
话音刚落,那男人还真就应声而倒,旁边的同伴却没当回事,毕竟抽到了的人能有啥正常思维?
随即一缕阴魂从躯壳中浮现,它迷惑看着四周,还没搞清楚发生了啥事。
但不等他想明白,黑老爷一甩拘魂索再轻轻一扥,那阴魂已被它收入袖口当中,然后继续喝酒。
两鬼说的话,常人肯定听不到,也看不见它们,可能听到看到赵三元啊。
老板大哥一直盯着这边,见赵三元说完后,从烟馆里走出的其中一人直接嘎嘣死了,引来不少人的围观,没谁会去在意那对夫妻间的瓜。
你嘴是开光了吧!
说人人倒?
“按照他投胎伊始的阳寿算,应该能活个四五十年,但他不知爱惜自己,一天得抽三两烟土,终于成功的把自己阳寿耗尽,此刻便是他的死期,神仙也难救。”
赵三元深以为然。
毒这东西害人不浅,无论何时都该被彻底禁止,奈何时局百年动荡,好不容易出了个林公,最后连个善终都没有落下。
也不知未来啥年月才能彻底杜绝这鬼东西,真要能做到,相信应当是个不错的岁月年华吧。
“相信二位定是公务繁重,既然事儿办完了,我也不好挽留二位,咱们就此别过吧。”赵三元宁愿跟小孩一桌,也不愿意跟黑白老爷坐一桌,瘆得慌啊,而且不光心理上的排斥,人与阴魂待久了,对身体肯定不会有益处,还是各干各的事去吧。
然而别看白老爷是个阴差十个鬼,可无论生前死后都讲究仁义二字。
这又是炸酱面又是二锅头的,没啥可报答的,多唠十块钱的还是可以的。
况且事还没办完啊。
“哎老弟误会了,勾这个魂儿只是捎带脚的事,正事还没办。”
“又要勾谁的?”
“就刚才对婆娘横眉竖眼那个。”
赵三元纳了闷,“他?我看他不像是要死的人啊。”
白老爷嘿嘿一笑,“对咯,就是因为他不像要死的人,所以我们才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