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灯刚想冷哼一声,说声‘假仁假义,惯会收买人心’,但他很快忍住了,违心的赞道“我们的确不如她思虑周全。”
席暮长有些诧异,“兄长当真这般想?”
闻青灯知他怀疑什么,“我知我从前行事偏颇,听不进人言,但我在这里待了两年,早就淡了,明负雪的确比我们任何人更擅于治理国家,就凭她挽救南奏的那些手段,便是我等望尘莫及的,换作我,大概只会用隶元上府所有的钱来换南奏的人心。”
席暮长听他说的诚恳,心中将信将疑,“兄长不恨她便好。”
闻青灯笑了笑,“她一没有废我武功,二没有杀我,我在这里好吃好喝,我恨她作甚。”
席暮长没看出他有什么破绽,事后又去问过纪彦清与赵千宸,都说闻青灯不似一开始被关起来时暴躁易怒,能听得进去别人说话,也常问些外面的局势,言谈很是通情达理,于是他们便向傅雪求情,但傅雪只准许去了他脚上的长铐,允他入园子里透气。
席暮长自然也是希望闻青灯能早日出来的,但又觉得没那么简单,闻青灯此人看起来随和,实则十分倔强固执。
若他当真想开了便好,若是想不开,只怕仍会对明负雪不利。
这种统一的关头,明负雪绝对不能出事。
席暮长嘱咐道“待四国统一,我定求陛下放他出来,但现在,你们休要再提起此事。”
大不了以后明负雪走哪,他跟哪,做她一辈子的侍卫也未尝不可。
纪彦清与赵千宸相视一眼,知他顾虑什么,都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闻钊大概会着急一些。”
席暮长“嗯”了一声,“待他回帝京,我与他说道。”
席暮长本以为傅雪短时间内不会搭理他,但是没过几日,他便被召了去,自此开始,随她上朝,随她进入书房,听国事,看奏折,到后面就将批阅奏折之事全部交给了他。
席暮长起初只以为傅雪是想躲懒,后面才觉得不对劲,因为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傅雪也会坐在一边,拿他批阅过的奏折细看,然后分成两类,一类是她满意的,一类是有待商榷的,待他批完,才会开始问他这样批的缘由,找出问题所在。
不是一日如此,而是日日如此。
朝中但凡有些事存在争议,她必会询问他的意见,说对了给予鼓励,说错了便会循循善诱。
席暮长渐渐品过味来,知傅雪是想兑现以前的承诺了,在把他当储君培养。
他有些哭笑不得,他早就断了这些念想,从前是因为闻青灯而退让,如今却是因为,没有人比傅雪更适合那个位置了。
他与闻青灯争执过的那些话,全出自于他真实的内心想法。
但他存了私心,不揭穿,不拒绝,只作不知,他便可以日日陪在傅雪身边,看她从容指点江山。
傅雪不大会教导于人,但为了让席暮长不要一闲下来就盯着她瞧,会叫他闲暇时背诵《法典》……她自己都不会背。
还命人去宫中藏书阁取来大量为君之道御下之道兵法之类的书籍,要他阅读。
明明有很多书,席暮长早就学过,但他装作没见过,装作对许多地方不懂,常借此向傅雪寻求解惑,傅雪这时便会分外沉默。
每一处身体语言都在述说……她也不会。
但她不说,只叫他将不懂之处先写下来,想来是要去请教三公。
这让席暮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觉得日子就这么过其实也很好,他再不敢奢求其他,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便很好。
北阴与东彦之战历时三年,宋辞与许淳义率领的大军终于在东彦圣京城外汇合,与潜伏在凌云卫中的隶元上府的兄弟里应外合,很快便攻进了圣京。
东彦的硬骨头算是比较多,也大概是称霸日久,接受不了有朝一日居然会成为北阴的俘虏,许多重臣于府中自尽。
北阴军攻入王城紫照城时,不甘辉煌多年的东彦竟亡于己手的步君痕,一把火烧了他所在的帝度宫,葬身火海,其母戚氏上吊自缢,而他的亲弟弟步君霖则抖抖索索跪地求饶。
北阴军在王城内搜索了一圈,在一处偏僻的宫中,搜到了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步燕飞,其行为举止已有些痴傻,看起来比其父步天行的童年还惨。
步天行的长女,那个生母是明雪颜,生父不能确定的步燕亭,却好像过得还……不错。
三个人跪成一排,与宫中所有活着的人一并听候发落。
后来这三个步氏后人被宋辞带回了帝京。
东彦变为北阴东部十四郡,因是用炮火打下来的,百姓逃的逃,这十四郡显得很是寒酸破败。
许淳义与其手下的大军,还有许多占城的将领,则留在东彦按傅雪的吩咐一步一步做战后建设安抚百姓。
……
傅雪难得有兴致,下朝后便让桑无虞将那步燕亭领来瞧了一眼,十几岁的女娃娃身形偏瘦,生得倒是秀丽得很,依稀有明雪颜的影子,也有封夜行的痕迹,是个美人胚子。
这步燕亭似乎有些心眼子,瞧见了傅雪,似乎是瞧见了机会,她知其母是明雪颜,眼前这位非同寻常的女君是明负雪,与她的母亲是姐妹关系,但再多的,她便不知道了。
她表现得怯懦惊恐,却又敢楚楚可怜双目含泪的迎着傅雪的目光,将她的委屈流于表面,让人不用打听,就知她必是在东彦受尽欺凌。
十分惹人怜爱。
大概是用这一招才能在东彦那后宫中得以生存。
这让傅雪想起了从前想要脱离魔爪的自己,也是同她差不多的年纪。
但桑无虞应惜人这些宫中的老人,却瞬间蹙起了眉,看她这副模样,想起的却是从前的明雪颜。
傅雪仔细瞧了瞧步燕亭,见她小小年纪,在血脉身份存疑的情况下,还能在古代权贵后宅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和地方,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而且不像是受过多少折磨,她便知此女不简单,但她生不起怜爱之心,于是问道“封氏如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