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至北如今一听她开口,眉尾的青筋就突突的跳,觉着这‘二公主’有失心疯,用现代人的话说是有精神分裂,明明之前宫宴那日,还高冷的很,话极少。
任观言出列禀道“根据我国律令,遗失诏书,罪……当斩。”
满堂又是一静。
‘二公主’似乎很意外,竟开口替封至北求情“陛下,将军家逢变故,伤心难以自抑,有所疏忽乃人之常情,不可因小失大,过于严苛,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封至北觉得,这是他与‘二公主’打交道以来,她唯一说的一回人话。
就听见‘二公主’又接着道“念在将军为国守边十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从轻处罚,就罚银百万,再令其速回边关,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不愧是户部的,不论何时都想着钱。
郑泽生忍不住同情的看了封至北一眼,觉得当初跟‘二公主’整日争吵的自己,还能毫无心理阴影的站在这里,当真是个奇迹。
任观言呐呐的应和“臣……觉得,觉得殿下,言,言之有理……”
百官居然跟着附和起来。
封至北本就阴寒着的神色此刻更像覆了一层厚重的霜,说他没有功劳也就算了,还要讹他的钱,真是让人忍无可忍“陛下,臣……”
明展眉却突然打断他“虽说如今边关安宁,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兵不可一日无将,封卿明日便启程罢。”
封至北听到明展眉居然没有要他拿钱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惩戒,只是要他赶紧离开而已,竟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当下躬身道“臣,遵旨!”
说完又觉得不对。
当人面临选择题时,他首先条件反射的是择其中最划算的那个,聪明一些的,会发现,其实他不必按别人给出的条件来选择。
封至北不蠢,就是这会反应的慢了一些。
但当着满朝文武说出去的话,那便是泼出去的水,他本来也觉着京城危险,尤其是那日他与闻钊之间几近拼尽全力,却被赵千宸轻而易举的钻了空子将他二人隔开,就更觉得危险了。
只觉得锦衣卫果然个个都不好对付。
只是他的两千边军还在封应时那里,过去这么些时日,竟然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也没人传个信什么的,他正犹豫是不是去矿脉上瞧上一眼再回边关,就听那讨人嫌的‘二公主’又转身说道“将军病体刚愈,就让锦衣卫护送将军一程……”
封至北果断拒绝“不必!”他疑心这个‘二公主’要派人监视他,决定留下两人在将军府等消息,自己先应旨回边关。
下朝后,他心事重重的乘着轿辇出了王城,却在王城城门外不远处,看到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围着一人,吵得很凶,依稀能听到“白眼狼”“畜牲”之类的词。
只有中间那人穿着便服,也未戴面具,被几人推了好几把,来回趔趄,却一直没还手,像是在被霸凌,却又算不上斗殴,所以守在王城城门的夜摩卫没有去管,但很有可能是管不了。
下朝路过的官员好像都已经司空见惯,轿子过去连个停顿也没有,更别说去阻止,封至北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轿辇走过,他又觉得不对,叫人停了轿,回头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发现被围着的那人,是宋辞。
封至北犹豫了片刻,觉得这江湖人之间的纷争,他怕是管不了,但最后还是下轿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有人抽了宋辞一耳光。
宋辞的嘴角顷刻间溢了血出来,可能顾忌着对方人多,仍未还手,但眸中已然泛寒了。
动手的那人叫嚣道“如何?你还不服?”说完又是一耳光。
封至北上前两步“各位,有话好好说。”
宋辞瞧见是他,目光躲闪了一下,偏开头一声不吭。
其余人纷纷向封至北看来,眼神凌厉又不屑,尽管封至北身着从二品朝服,但这些‘江湖人’显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有人轻飘飘的说道“劝你休要多管闲事!”
封至北心道,难怪那些官员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估摸都被这么对待过。
封至北从前嚣张惯了,乍见到比他更嚣张的人很有些不能适应。
他的嚣张都是暗戳戳的,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礼仪纲常,可眼前这些人的嚣张都是挂在脸上的,天王老子来了都无所畏惧的模样,与那狗仗人势的又有所区别,因为他们的底气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来自于自身。
这让封至北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竟生了一种‘秀才遇见兵’的感觉,他成了秀才……
他突然觉得‘二公主’的牙尖嘴利存在的是有道理的,要不然怎么管得住这么一群人。
封至北心底窝着一团火,但面上却收敛着“今儿下朝,听殿下说要去锦衣卫镇抚司点个卯,故尔来提醒一下各位。”
他看这些人穿着统一的飞鱼服,定然是在值守期间,便随意扯了这么一个谎,果然那群人听后,眼神里露出犹豫迟疑,面面相觑后说道“我们走!”
最后离开的那人还不忘又推了宋辞一把。
封至北看向宋辞,宋辞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垂着眼,一言不发。
封至北将宋辞带回了将军府,一夜未出。
锦衣卫的人彻夜守在将军府外,等到第二日清晨,封至北领了十九人出了东城门,他们未做停留,向着东境方向前进。
这队人里面便有乔装打扮的宋辞,他似乎不打算辞官,说走就走,很符合江湖人散漫不受约束的行事作风。
封至北对他的性格依稀有些了解,是个极不愿将私事拿出来讲的人,但这样反而比那故事缜密知无不言的人更让人觉得可信度高一些。
这就是高音喇叭和锯嘴葫芦的差别。
所以封至北并没有问他为何被人欺负,只问他以后有何打算。
宋辞说他想离开,而封至北恰好要离开。
接下来几乎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