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至北是在第二日午后于荒郊中被抓的,没有动用一个夜摩卫,但锦衣卫几乎倾巢出动,二公主坐在马背上执剑相向。
封至北没有问他所犯何罪之类的废话,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敢动我?可知东境若收不到我的信件,数十万铁骑将会倒戈相向!”
二公主似乎恢复了那副高冷姿态,说话又清冷了许多“自然有人对付你。”
封至北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不防身侧一柄剑横在了他的颈间,宋辞对那十八人道“放下武器,下马伏地,否则杀无赦!”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令封至北的脸庞瞬间扭曲,但他此时始终还不相信,明氏敢真的拿他怎么样。
他的这种自信,不过苟延残喘了一时,他很快被人按倒在地上,激起一地尘烟,然后被人毫不犹豫的挑断了脚筋和手筋。
溢出来的血很快沾染了尘土。
动手的人动作很快,筋脉断裂的那一瞬他几乎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但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时,那种难以置信转变成了绝望,像锥子一般,扎得他浑身都痛。
他仿佛瞬间失去了控制身体的力量,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摊烂泥。
他终于明白,他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与此同时,傅雪也没闲着,她领着芳官,还有三千夜摩卫深夜抄了将军府,将军夫人及其年仅九岁的孩子送入宫中,其他人则全部关进了刑部大牢。
这一手突然袭击让人防不胜防,待第二日清晨,在外人眼中依旧只能看到紧闭的将军府朱漆大门,门前依然有好似家丁的人在把守,看起来似乎与平时没有什么变化。
这让周围几座高官府邸的人,觉得昨日半夜依稀听到将军府传来的哭喊喧哗,可能是错觉或梦境,也可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傅雪将查抄出来的,所有封至北亲笔写的书信笔记全部送入了工部都水清吏司,要他们着匠人按封至北的字迹雕刻,做泥活字印刷。
本来不是难事,但傅雪的要求很高,每个字的起承婉转深浅走势都要表现出来,就跟手写一样,那雕刻就需得十二分的精细。
傅雪几乎一整日都待在都水清吏司。
一日后,封至北被蒙着头带回了帝京王城,拖进了瑶华宫的暗牢,他被扔进了一间牢房里。
封至北趴在潮湿阴冷的地上,四肢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但仍痛得他屏住了呼吸,却听到隔壁传来了锁链哗啦啦的声音。
里面竟然还关有其他的人。
隔壁那人披头散发,看到有人被关了进来,似乎极为吃惊,他脚上和手上是粗重的锁链,他慢慢挪到栏杆处,在昏黄的油灯光晕里辨认了好一会。
封至北从地上抬起头来,侧过脸与那人面面相觑,那人的目光从惊疑不定变得淡然起来,像看透了生死,他说“是你啊。”
吃惊的人变成了封至北,“你竟还活着?”
可转念一想,宋辞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那据说被他毒死的柳千重还活着,便不足为奇。
柳千重将自己所有的罪行早已经写完,每日里只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偷生,他找了处地方随意的坐了下来“你也来了,那我离死便不远了。”
封至北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里,所有的突如其来都不过是蓄谋已久,他忍不住质问“柳少辛缘何要毒死长兄?她当真是因为你?还是受人指使?”
柳少辛当日亲口承认了毒杀封问心,问及缘由,她只说了一句“因为他要害我父亲。”
可这种事又是谁告诉她的?
矿脉?江湖人?锦衣卫?江湖人?宋辞?二公主?
那与二公主关系密切的封越尘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封至北将朝堂上那个看似不着调,却处处透着小心机的女人,与那执剑相对,神色寡淡的女人一重合,便感觉诡秘了起来。
他猜想,是她吧?
是她,是她在布局,算计了整个封家。
封至北咬着牙关,他想起自己明明之前都怀疑了矿脉的事与二公主有关,可若不是他自大惯了,只想着强势镇压,兴许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他突然又自我否定了,他在想什么?他凭什么以为他那精于算计的长兄都逃不过一劫的死局里,他能安然脱身?
而听到封至北质问的柳千重,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要问封至北在说什么,却传来一道声音“将军不妨问我。”
是他们在朝堂上听到过的,有些熟悉的声音。
封至北用手肘支起半边身子,艰难的转了个身,就见二公主与两名蒙了面的婢子走了进来,但奇怪的是,领头的那个人,却不是二公主,居然是一名蒙面的婢子。
而二公主,提着剑,坦然的走在那名婢子的身侧。
这让封至北又想起了那日城墙比试后,二公主与另一名婢子拦在那鬼叫的婢子前面,像护着至关紧要的人一般。
想到这里,他目光像剑一般凝在这婢子脸上,仿佛能穿透那面纱。
那婢子走到封至北的牢门前站定,将一张纸抖落开来“将军,瞧瞧这笔字如何?”
封至北却像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他目光惊疑不定的在这个婢子和二公主的脸上来回穿梭。
如果单听二公主一个人讲话,大概会觉得她平日里的声音都悠扬娇软,哪怕与众臣争吵时,也是娓娓动听,极少数时候会压低了声音,显得低调清冽一些,但因为都是从一张脸上发出来的,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便生不起多大的疑心,只以为她情绪不佳或喜欢装腔作势。
但如今傅雪没有夹着嗓子说话,她身后的黎红蝉又一脸冷漠的抱着剑,声音与脸一旦分开,封至北就感觉出不对劲来。
同样感觉不对的还有柳千重。
傅雪沐浴在他们直勾勾的目光下,不禁轻笑了一声,她缓缓将面纱解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让他们既熟悉却又仿佛第一次认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