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问心直觉不好,于是心下一横不顾随侍的阻拦,用袖子掩了面往人群里挤,结果不知踩了谁的脚后跟,那人“哎哟”一声一脸凶相的扭过脸来,两人四目相对,
“赵大人!”
“相爷!”
封问心“嘘”了一声,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还未回答,就听人群里面有人拖长了调子“有些人呐……当真是丢人现眼,食君之?,却不分君之忧。”
立时便有人起哄“可不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这些没文化的老百姓都懂,那些满嘴之乎的人可不懂。”
一群人冷嘲热讽,还不提名字,但封问心就是觉得这些人是在骂他。
又有人喊道“我捐一百两。”
“小老儿我没什么钱,就捐一两棺材本吧。”
有官差大声道“募捐乃为行善之举,全凭自愿,大家不必强行纳捐,这棺材本儿咱们就不收了,有这份心意咱们也都心领了。”
封问心好不容易挤到告示跟前,大冬天的挤出一身热汗,结果定睛一看,差点没撅过去。
只见那两堵告示墙上,最上边扯着大字横幅,写着募捐缘由,哪些城哪些县粮食告急,朝廷派出的换粮队伍遭遇了困难会有多久的迟滞,希望广大群众伸出援手,以解燃眉之急,是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帮助国家和受灾的百姓度过难关。
倒是没提边关缺衣少粮,以防泄露军事机密。
还附带了一份圣旨。
所有参与募捐的人将会被登记造册,并在接受捐赠的城县里立碑留名,而且过几日还能得到朝廷颁发的善义牌。
显示的样品是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一面刻着‘善’,一面刻着‘义’,打着红通通的大中国结,可以悬挂在家中和门前。
并承诺所有募捐财物的去向都会公开透明化。
而且该募捐行为不仅限于帝京,但为防有人效仿敛财,组织的募捐队伍有且只有一支,且有圣旨随行。
这些都不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最吸引人的是告示墙下方贴着硕大的红纸,一边名为‘朝堂募捐明细’,一边名为‘民间募捐明细’,民间的那堵墙上已经贴了好几张红纸,纸上的字小且密。
而那朝堂募捐明细,因占据一整堵公告墙的缘故,纸张尤其的大,且因人少,那上面的字儿又大又稀,就像科举考试排行榜一样,按官位品级一溜排了名字下来,连明展眉的名字都用国君代替,赫然在榜,排在了榜首,后面的募捐数量写着三十万两白银。
后面还有‘备注’,所谓备注中填写着‘出自私库典卖,典卖明细另附’。
接下来是储君明黛远一万两出自私库。
虽然有许多新词儿,但结合着看,也能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朝堂与民间不同的是,民间捐赠,只有捐了的,才会留名,而朝堂里没有捐赠的,名字也都在上面。
譬如:宰相封问心后面跟着一个硕大的零,御史大夫郑泽生零……
直到最下面,才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名字后面填上了五两白银,三两白银的字样。
隐藏于人群中的人,时不时把握住矛盾点挑唆两句“瞧这些当官的,枉读圣贤书,不知何谓国家大义,倒是把自己吃得肥头大耳。”
敢于第一个开口的,和起哄的,那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人。
普通的老百姓可没这种胆子。
但既然有人起了头,且说到老百姓的心坎里,那如何结尾便半点不由人。
骂声不绝,但法不责众。
人那么多,究竟是谁喊的,根本也找不出来。
且告示墙两侧有王室护卫队夜摩卫押阵,这出自谁的手笔便可想而知。
这完全不与众臣商议,不顾众臣脸面的强硬作风事隔几个月,她又来了……
平日里被这群高高在上的官员踩在脚底的人,此刻便会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去扬眉吐气,陡然觉得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也可以按另一种方式来衡量,报效国家这么令人沸腾的词,也并不是只有入朝堂守边关这些形式来表达。
能打这些不作为的官员的脸,何乐而不为?
捐得多的人不多,捐一两几文的大有人在,有些人也并不是诚心想捐钱,但无论如何,那都比‘零’强,不是么?
只要能打脸,就开心。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怎么一个人捐钱,这么多人登记?”
封问心打眼一瞧,可不是,一个人捐钱,七八个小官吏往大红纸上填名字,可告示墙上,却又只贴了一张。
有人回道“你有所不知,刚才那位大人说了,这些名单,过几日去别的城募捐,也是要张贴的,这些荣誉啊,要叫全国的百姓都知道。”
“嘿,那这些当官不捐钱的,难道也……”
“就是那样,说什么这叫荣……荣辱……对,荣辱与共。”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
封问心掩着脸退出人群,掩着脸回了相府。
他要气疯了。
这比明展眉废了封尤眠时还憋屈。
他先命人取了二百两以他的名义捐了,好歹先把那个‘零’字改了。
这个二百两是他的年俸,多了该被人说贪赃了。
又吩咐家族里无官职的封家子弟在民间那一栏里以封家氏族的名义的捐了五十万两白银,米一千石,豆二千石。
按道理数额不敢大过当朝国君,但他气狠了,明展眉不给他留脸,他还顾忌这个做什么。
待捐赠的人回来,一打听,他封家不是补捐速度最快的,满朝文武的‘零’都改了。
改成什么了呢零,补捐二百两……
封问心更气了。
待次日,所有官员都黑着脸匆匆入朝想讨个说法时,女官桑无虞等到快开朝之时才站在殿阶之上宣布“今日休朝。”
封问心有些恼羞成怒“何故休朝?”
桑无虞笑着向封问心解释“陛下正为捐赠的义士亲手打造善义牌,相爷与诸位大人若是无事可做,也可入宫尽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