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阴帝京。

　　会试还没结束，陆奇年便收到了消息，隶元上府的兄弟们，在北阴南边的边境，发现了刚刚入境的封夜行一行人的身影，正在围追堵截之中。

　　陆奇年命人给傅雪递了消息，自己便领人赶往南边去了。

　　这一去便是月余，直到会试放榜都没有音讯。

　　但东彦那边传来的消息却很密，都是夏观风与卫辰传来的，通常第一封信收到没多久，第二封第三封信便又紧随而至，讲得全是东彦圣京流言走向和引起的各方反应。

　　包括步天行被弹劾禁足，以及一名侍妾的死亡。

　　宫中与朝廷的反应要看闻青灯给陆奇年传递的消息才能知道，可惜陆奇年不在。

　　那名侍妾的死因，引起了傅雪的注意，她有了一些想法。

　　既然步天行受不了这个妆容，那不若让这妆容变成东彦的潮流，就那压花的玉件儿，就很有前途么，一看就能成为畅销品。

　　弄不死他，膈应死他也不错。

　　被步若鸿下令秘密‘处决’的青楼姑娘中，有两人是醉红楼的，得亏步天行去醉红楼去得少。

　　傅雪当年留给纪彦清的押不芦，便正好用在了此时。

　　假死后，叫步若鸿身边的内侍过了目，人就已经被偷偷送往隶元上府了。

　　为什么不是送往北阴，原因是闻青灯单方面觉得黎红蝉会膈应，不能容人，便将人送给庄未染做婢子。

　　惜香院的姑娘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被人生生勒死，埋在了乱葬岗。

　　……

　　放榜之前，傅雪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哪也没去，就坐镇在了翰林院盯着阅卷官们阅卷。

　　为什么是盯着阅卷官，而不是一起阅卷，实在是因为文言文太过晦涩，她看懂一篇的功夫，别人都批完了四五篇。

　　她根本看不出文言文的好赖，能读懂意思，都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聪明才智。

　　她不仅看得慢，她还看得犯困，便干脆放弃了。

　　即便这样，那些阅卷官看到兴奋处，都还要不断的骚扰她“殿下，殿下，这篇尤佳……”

　　古人为了防止作弊，是花了许多心思的，所有的试卷先由弥封官将姓名籍贯等折起来用空白的纸糊上，加盖骑缝章，这叫‘糊名’。

　　再由书吏将试卷用红笔抄写一遍，使阅卷官不能从笔迹上看出是谁的试卷，抄完后还要进行校对，确定誊写无误，再盖章，这一份誊抄的试卷被称为‘朱卷’。

　　而考生原来书写的那份试卷，因是墨笔所着，称为‘墨卷’。

　　阅卷官们要阅哪些试卷，是抽签决定的，然后根据‘朱卷’来评卷。

　　好几千份卷子，就这一套繁琐的程序走下来，就需要大量的时间。

　　但从前封家得势之时，封问心把持朝政，这些规矩就形同虚设，只要肯花钱，从第一步开始，行贿人的卷子就会被挑出来，誊写时作上标记。

　　而这次科举，傅雪在与阅卷官边阅卷边闲聊时，听他们讲起了史上舞弊的笑话，于是又临时定了规矩，将贡院的墙，分为两个版块，会在放榜之后，用来张贴没有考生姓名的‘朱卷’，无论是中还是落，所有的‘朱卷’都会张贴出来供人察看，由于试卷过多，每隔七日一更。

　　保护考生隐私的同时，既杜绝了花钱舞弊等现象，又让百姓知道科举的公平公正，中或落都是有根据的。

　　若是誊写有误之类的情况，也能被发现。

　　阅卷官们都觉得这做法好。

　　也好堵住一些落榜酸儒的嘴，叫他们在对比中多反思自己写得有多差，而不是去暗中诋毁阅卷官徇私。

　　太傅郑泽生做为阅卷官之首，虽然这几日下来，看得两眼昏花，却是干劲十足。

　　因为试题出得刁钻的缘故，里面就有许多笑话可看。

　　譬如第二场考试试题里，有一题：请描述一下你此刻的心情。

　　大概考生被试题支配的恐惧已到了极致，所以这一题时，就尤其放飞自我，令人捧腹。

　　其中就有一些放弃挣扎的考生干脆破罐破摔作打油诗：

　　试卷满纸荒唐误，一题未对心已虚。墨迹斑斑情何堪，憋屈心头泪沾衣。

　　还有：

　　考场钟声似催魂，时光如箭急匆匆。卷上题目皆非友，我心茫然如撞钟。

　　其实这一题无非是想让考生放松一下，只要不伤害国家和民族情感，多放飞自我都不会记入成绩之内。

　　阅卷官们每每阅到这题就卡壳，边骂边笑“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不管谁看见有趣的，总要分享一下，翰林院便时常哈哈哈。

　　像这样的打油诗也还好，傅雪完全听得懂，能跟着哈哈哈，但多数时候便会显出一些时代的鸿沟来，别人看来非常有趣的句子，她得琢磨许久。

　　久而久之，这些被选来的阅卷官就发现了‘二公主’好像文化不够，陡然想起‘二公主’成长于乡野……

　　于是，气氛就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安静。

　　傅雪没发现他们在照顾自己并没有的自尊心，单手支颐的坐在那甚觉无聊，没过多久，头就开始一点一点。

　　郑泽生这时看到一张卷子，呵呵笑了两声，然后中气十足的喊道“殿下，我这有份卷子对您的胃口。”

　　傅雪打了个哆嗦，故意将困倦的眼睁大了，显出了无辜感“是么，快拿来我瞧瞧。”完全不像是被吵醒的样子，肚里却暗骂‘想吓死我么。’

　　郑泽生吩咐一旁伺候的人将试卷递了过去，傅雪接过一看，乐了。

　　此考生答题一通大白话，让傅雪想起了政治课本。

　　傅雪看完后，点着卷子“他写得好还是不好，我不大看得出，但句句在理，且此人心细又圆滑，放在官场大概如鱼得水。”

　　她毫不遮掩自己文化不够的事，倒叫其他人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二公主’即便文化不够，又有谁敢小看她。

　　郑泽生点了点头“此子所写的内容，中规中矩，未被试题所累，既不过分小心，也不过分狂妄，可取。”

　　但也不怎么出彩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