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的是。”一直低头立于一旁的岩相抬起头。
他看着贺令姜道:“这位女娘,我从小便在罗伽部长大,然而便是族中之人,也没有能求得圣树之果的。”
“圣树被视为我族圣物,每年结出的果实,也不过三个而已,都是用来祭祀山神的珍品。”
“这树生长在山中,寻常时日,族人都难得一见,更遑论外处的人了……”
他这话虽然不好听,可也是事实,这位女娘不懂其中难处,便是进了罗伽部,怕是也要失望而归的。
还不如,一开始便与她说开了去。
贺令姜闻言沉沉叹息:“其中艰难,我自然心中有数。可是这隐疾……”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望着红疹斑驳的手背眼神有些暗淡。
片刻之间,她面上的暗淡之色便被她掩了过去,重新振起精神道:“我们来此处,为的便是求这圣果。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不管多难,都要拼劲全力一搏。”
“至于到底能不能拿到圣果,便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罢,她又朗然一笑。
银生郡主看着她笑容,又想到她的手段,心下不禁同情那罗伽部,若是好商好量地不肯给,那这人,怕是便要出手抢了。
只如今,她自己的小命还有宝贝都捏在旁人手中,便是同情,也顾不得去多替那罗伽部考虑了。
至于岩相,当真只以为是个又来求圣果的人罢了,也不曾怀疑,她还会有旁的心思。
罗伽部素来不欢迎外族进入,岩相虽然已然离族一年,可对族中规定,不敢全然违背。
若是贺令姜这一行外人全都随着进去,族中自然要不悦。
因而,岩相说了,最多进去不过三人。
这也恰巧随了贺令姜的想法,她此行,本就不打算带太多人去。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银生郡主也帮她找好了引路人,她收拾了一番,便同贺峥,连着那岩相往罗伽部去。
青竹几人候在罗伽部外负责接应,贺诗人则留在城主府中等候消息,一旦遇到难处,也可让他及时去寻银生郡主帮忙。
罗伽部一带地形复杂,周遭是一大片浓密的山林,方圆十多里,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一旦进去,便让人分不着东南西北。
其间又有瘴气萦绕,若是外人进来,十之八九,都是要迷了方向,不说能成功找到罗伽部的入口,便是返回去,都有难度。
因而,若是没有罗伽部族的人带领着,许多人甚至会被困死在山林之中。
但罗伽部近百年来,也都隐世不出,能遇着引路的罗伽部人,亦是难事。
因着这,这些年来能成功越过这片山林,进入罗伽部的外族人,便稀少的很,更别提能求得圣果的了。
南诏一带的瘴气大多有毒,此处也是,岩相掏出提前备好的遮鼻的面巾递过去:“这面巾上是用驱瘴解毒的药汁浸泡过的,两位先戴上,咱们再进去。”
贺令姜点点头,取过面巾系在自己面上。
岩相见他们确实都遮严实了,这才率先钻入了林中。
贺令姜跟着他,方一迈入这山林之中,便觉眼前迷蒙了起来,越往深处走,瘴气越重。
缭绕的瘴气,遮天蔽日的密林枝叶,日光到了此处,就好似遇到了一片厚厚的屏障,丝毫穿透不进。
虽是白日,这山林中却显得阴暗潮湿,又带着几分寒气。
贺令姜索性收了大伞,将其背到自己背上。
她仔细看着岩相,许是也甚少出入此处的缘故,他脚下走得极慢,每走出一段距离,便稍微停下来,抬头看看周遭环境,似是在分辨接下来的方向。
不见天日的山林之中,也并非全然无法辨别方向。
虽然无法抬头看到日月,但树有年轮。
难免的光照和雨水都比较丰富,树木可以更好地汲取养分,生长更为粗壮,因而树轮也较为稀疏。北面则相反。
但眼前的岩相,却不是用这个法子来分辨的。
贺令姜看着他,岩相的手中,有一只细小的虫子,这虫子头顶长着两条长长的触须,一直垂到他的手掌之上。
岩相看得,便是这虫子触须,所指的方向。
贺令姜不由好奇:“此虫如何称呼,又有什么用处?”
岩相手指轻轻抚摸虫身,道:“这是我们罗伽部特有的归根虫,生下来,便吃着祭司殿前的那株圣树的落叶长大,又经特殊的方式来训练过,所以,无论它身处何处,头须都会直指圣树的方向。”
这样一来,他们罗伽部的族人,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寻找自己家的方向。
“柳娘子也看到了,此处山林树密雾中,又地形复杂,日光照不进来,又不可能没走几步,便砍了一棵树来瞧瞧。”
“一步小心,便兜兜转转,又走回了原处,甚而是相反的方向。”
“惟有这归根虫,能始终如一地指向圣树的方向,让族人不必忧心迷路。”
贺令姜恍然,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外人都难以进入罗伽部,原来,穿过这处密林,最好的方式,竟然是靠这一只小小的虫子。
只是,这虫子虽小,外人却难得。
出了罗伽部族人每人身边都带了几只,其他的人,便说是拥有了,便是见了没见过。
且这归根虫若是离了罗伽部的范围太远,太久,也极易衰弱而死。
岩相出部族时,身边是携了五六只的,他精心饲养,到如今,也只有两只还活着。
若是再过个一年回部族去,届时,他怕是都难成功走过这片密林了。
贺令姜同贺峥紧紧跟着他,照着归根虫指引的方向,往前走去。
他们是清晨天刚亮时进的密林,等到出了林子时,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贺令姜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山脚下的部落,稀稀落落的房屋,坐落其间,由南至北,环绕着哀牢山。
此时,村落中隐有炊烟袅袅升起。
岩相不由湿了眼眶:“终于回来了……”
贺令姜眺望着村落后面,蔚然连绵的哀牢山,眼睛微眯:“是呀……终于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