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登上梅岭,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定定站在原地,半分也移动不了。
荣璋抚上我的肩膀:“别怕,微微,它见到你来,会很安心的。”
我茫然地回过头:“它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那次宴席之前还见到它满树的花开。”
荣璋点了点头:“你出事的那个晚上,它就离开了,一夜花苞尽落,朕着园艺上的老匠人看过了,确实已经根脉尽枯。”
“我……我出事的那个晚上?”我晃了晃头,“被忘忧草刺伤的那个晚上?”
“是。”荣璋应道,“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吓呆了,以为你也会像仙蕙和小婵一样,融化在我们面前。朕抱着你,感觉你的身体在迅速地变热,好像有一股岩浆要从里到外喷射出来。朕已经不会思考了,只会傻傻地抱着你,一刻也不敢放开。”
“那我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还这么完好无损?”我确认过了,确实除了手上鸣雀一般的疤痕,我哪里都是好好的。
“是因为它。”荣璋领着我走到梅王的树下,用手温柔地抚摸着梅王早已干枯的树干,“那晚你被鬼草袭击,陷入了昏迷,不断呓语,说着什么瑶池,又是什么南雁……朕知道你是被鬼草迷了心窍,说的皆是幻境中所见。可是,朕还是舍不得不听你说的每一个字,所以,朕听到了梅子。”
“梅子?”我疑惑道,开始回想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在我被刺失去了意识之后,在幻境中遇到的一切。
“嗯,不止梅子,还有梅树,你好像在和谁说话,还说梅子很香很甜,梅树很丰很美……”荣璋揽过我的肩膀,大概想起了那晚的紧张和绝望,怕再一次失去一样,紧紧将我锁在怀里。
我想起来了……
那个漂亮的孩子,他说他是我的孩子。还有梅树,能结出很大很甜梅子的梅树。
可是,这与梅王有什么关系?
难道,出现在我幻境中的竟是它吗?
“所以呢?皇上给我吃梅子了?梅子是解药?”还能隐约回想起那晚口中甜美的味道,我不禁问荣璋道。
荣璋用他招牌式的皱眉笑回应了我一下:“怎么就知道吃啊?朕当时心肝脾肺肾都要裂开了,还能想起来给你吃什么东西?你一说梅子,梅树,朕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这株与你有渊源的梅王了。”
我忙点头,觉得荣璋说的是对的。
“所以皇上那晚带着微微来见它了?”我说着,不禁抬头去看眼前的梅王。
其实,这样硕大的树木,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是好几年不会完全枯干的,可是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这株曾经俊美若谪仙的梅王已经彻底的干枯了,风一来,便有噼噼啪啪树枝折断的声响传来,让人心都揪在了一起。
“朕怪自己跑得不够快,若是朕能再快一些,说不定这片疤痕就不会留下了。”荣璋拿起我的手,轻吻着已然痊愈,半分痛痒也没有了的伤疤。
“到底是怎么样的过程?”我问道。
“朕当时抱着你来到树下时,你已经变得轻飘飘的了。夜太暗了,朕看不清你是不是已经融化了,只能感觉出你的身体在变冷,变轻……朕就抱着你,跪在梅王面前,想求它救你,可是说了半天却一个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好像忽然陷入了一个无声的境地,没有言语也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忽地一滴眼泪垂下,落在泥土里,荣璋笑着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迟迟不肯再抬起来,“朕以为,这样的无能为力,一生一次就足够了,足够将人的肝胆心肠都碎裂,可是朕,可是朕为什么还要经历第二次……”
抬起手抚上荣璋的脸颊:“别怕,荣璋哥哥,我好好的啊。”
“嗯。”荣璋终是笑着来看我,不住点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往情深,“是,是……”
“所以,它是用了什么法术?变成人了吗?给我吃什么仙丹了吗?”我笑道。
“哪有那么玄乎?”荣璋摇头道,“它只是开始落花,被风一吹,满树的花都落在了你和我的身上,堆得满满的,几乎将咱们埋了起来,朕当时以为……它是不舍得你,在送你了。”
我瞥了荣璋一眼:“臣妾都快死了,皇上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想这个啊?这么诗情画意的。”
荣璋点头:“有的,朕当时谢了它……”
“还谢了?”我撅着嘴道。
“谢了,谢它来送咱们。”荣璋笑道。
“咱……咱……咱们……”我支吾着,明白着荣璋的意思,转过身,用手去擦自己的脸。
“好在你是活过来了。”荣璋拉过我,咂着嘴道,“江微啊,你说你是不是个什么妖精变的?怎么会让一棵树舍了命来救你呢?”
有一个树杈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打在了荣璋的头上,打得他一缩脖子,刚要发火,又马上双手合十拜了拜,夸奖梅树打得好!
我乐不可支,转过头去望眼前的梅王,透过午后阳光中又清洌又冷艳的枝丫,看到了婆娑世界遥远的微光传来……
“皇上,臣妾有一个请求。”我低低的声音道。
“嗯,你说。”荣璋道。
“臣妾不想要什么封号,也不想当什么皇贵妃,臣妾有个愿望,请皇上成全。”我伏身下去,还没到地便被荣璋拉了起来。
“你想当皇后啊,那朕……”
“我还想当皇上呢!”我真想啐他一脸,这个人就是这样,在深情无两和全不着调之间来回切换,一点间隔都不需要!
我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行!朕给你想个国号……”他还真的认真想起来了,抱着胳膊来回走。
“叫品盠吧。”我道。
“啊?”荣璋愣了一下,“两个字的国号啊?有点儿啰嗦吧。”
“我是说,咱们的孩子,叫品盠,好不好?”我笑道。
忽地一阵风来,一朵饱满得像新新绽开的梅花,自梅王已然枯涸的冠顶落了下来,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了我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