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喉咙有点冒烟,不知道是不是迷药的后遗症,用力咽着口水,却怎么也不能润泽到说出一句话。
“所以你现在知道,昨晚在你的帐中,我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带你离开了吗?”高阳的声音变得清冷,这是我所没有听到过的,属于高将军的清冷。
“我不知道对于一个帝王来讲,如果发现有人觊觎他的妃嫔,这个人会有怎样的下场,或者说……我其实并不在乎。我若是想独自离开,肖荣璋未必可以找到我。但是,江微,我真的害怕,我害怕肖荣璋会伤害你,就像他为了漏洞百出的杭泉灵依然可以完全无视全心全意的你。我知道这是假的,但如果,妙洇不是妙洇,也不是沙利,而是真的杭泉灵呢?”
“可他是信任你的。”我望着眼前一直在默默陈述的高阳,“他将我托付给了你和淮山,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危险的时候。”
高阳点了点头:“是,但江微,若你当时愿意和我走,我……不怕辜负这份信任。”
向后退了一步,凤尾钗的含穗打到我的额头,是乱了的脚步。
眼底有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愫,高阳深深叹了口气,轻声笑道:“可是我最终放弃了,让我放弃的不是肖荣璋,而是你,江微。”
“是我?”我道。
“是,是你宁愿被伤害,也会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冲向他。我看到了你的坚决,你的选择,就再也没有勇气强迫你了。”高阳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那好吧,江微,既然这辈子你没有办法成为淮山的娘,那我就同意肖荣璋做淮山的干爹,这样,至少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他日你回了长安,淮山若是想你了,我还能和他一起去看你。”
这个莫名其妙的说辞把我逗笑了,我刚要说“好”,却被高阳拢入了怀中:“我告诉你,我其实不甘心,但是我更希望你开心。江微啊,如果有一天你被肖荣璋扔进了那个什么冷宫,你就想办法爬出来,来找我,迎接你的一定是这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一直都在,你可要记清楚了。”
微笑,我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仪态,不要动手打这个打不过的高将军,这算啥子祝福吗?被扔进冷宫?我一个重臣贵女,得犯了多大的事儿才会这么倒霉?
“对了,皇上为什么让我进来,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半晌,我回过神来,跑到轩阁的木栅栏向外张望。
“你现在可是不能出去,现在的主角不是你!”高阳忙推好门,防止我又意外进入大众的视野,抢了众人的目光。
“那谁才是主角?”我好奇坏了。
“嘘!”高阳摇了摇头,指着外面,“好好看着就是了。”
不得不说,今日中山的天气太好了,昨日一场大雨似乎将中山,百夷多年的阴霾全都驱散了,露出深藏在云底的太阳,让它肆意将光辉都洒满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折射出或柔软或温暖或壮美的光彩。
就在这样的光彩里,我看到了谁?
在这样一个雨过天晴的艳阳之地,在这样一个海风烂漫吹过山岗的大冶门前,盛装而来的难道是大周皇帝肖荣璋的婕妤,曾经中山王主武家最小的女儿公主武言!
但是现在,她已经褪去了大周婕妤该有的服制,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宽大无比,将她姣好清瘦的身姿全部包裹起来的庄雅华服!
这样的衣服不是一个站在男子身后的女子该有的穿着,如此挺括威严,如此盛大庄重,足以代表着权利的张扬!而此时的武言,这样安定从容地走着,一步一步,踏出她心系桑梓的从容坚定……
她款款走来了,自荣璋身后一直走到了荣璋身侧,双手高高举起,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的颤抖,坚定地握住荣璋放进她手中的,明黄的圣旨。
“言儿,起来。”我不能看清荣璋现在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高兴的,声音里都是安稳的又安稳不住的喜悦。
荣璋不多情,但不是无情,对于他身边出现的女子,即便没有赋予男女之间的爱慕,亦是珍惜如兄妹,爱护如良友。
“皇上,今日就唤我一声武郡守吧。”武言笑道,眼中泪光点点。
“是!是该唤一声武郡守。”托起武言的臂膀,一如托起自己器重的朝臣,荣璋满目皆是欣赏,欣赏着眼前已不再怯懦,不再人如其名,素来无言无语的女子。
“多谢皇上饶恕我兄嫂之过,允他们自去生活,多谢皇上不怪罪我爹娘糊涂,多谢皇上恩待我武家,最主要的……武言谢皇上愿为百夷安宁涉险,皇上待百夷之心,大周待百夷之义,武言愿以性命担保,必将倾我一生之力,保护百夷祥和,保护大周南疆安宁,请皇上放心。”武言再拜而下。
我震惊了!
天啊,我知道百夷立郡自然会选出郡守,我想过可能是武家王主,也可能是比如付明山或者卢猜,要么还可能是高阳!但是……怎么会是武言?她是荣璋的妃嫔,按照大周的妃制,终此一生她都不能离开太极宫那一片天空,为什么会是武言?
“朕当然放心。”荣璋一笑,似也有遗憾,“若是不放心,朕也不会做此决定,只是做出这样的决定,便使你我夫妇要从此分离了,若无重如泰山之得,朕怎么忍心做这亦如泰山之舍?”
眼中含泪,武言凝望荣璋:“皇上……武言永远是皇上的武言,即便远在天边,亦是至死不渝,彼时就要分别,且有三愿诉与君听。一愿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岁岁如梁燕;二愿梁燕常慕春,便是南北各东西,不见亦相念;三愿相念勿相思,各自得平安,他朝雪满头,妾魂望长安。”
一拜而下,婕妤武言,终成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