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书来到外场没有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而是选了一处离凉亭很近的角落。
刚想眯一会,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人侧卧着身子正抱着酒坛自斟自饮,看样子已经半醉。
“仁兄,再喝可就耽误斗诗了。”
“狗屁诗歌,又不能当酒喝,还是喝酒畅快。”
“看来仁兄是个爱酒之人?”
那人坐正身形,又抿了一口酒道:“要我说这酒才是本次斗诗会的魁首,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哈哈。”
“仁兄既然如此爱酒,等斗诗会结束我送你一坛如何?”
“诶呀,这怎么使得,这酒可不便宜。”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都是爱酒之人,当不拘小节才是。”
“有这句常言吗?”那人摸着脑袋自言自语,接着说道:“兄台也是好酒之人?”
“试问世间有几人不爱酒,‘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我是无酒不欢。”
“兄台出口成章缘何刚才不再争辩一番,瞧那帮咄咄逼人的嘴脸,着实让人气愤。”
“先让他们得意一时吧,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鄙人不才,姓萧名世廉,家中世代从军,我却拿不动刀斧,着实惭愧。”
“萧兄,不必忧心,你才是真英雄也,喝酒!”
“喝!”
两人相谈甚欢之际,不远处凉亭里大监刚把发生得事情汇报完毕。
陈叔宝吐出一颗葡萄籽,差点笑出声。
“这个白千书,恐怕是要玩砸了。”
“陛下,要不帮帮他吧,这次他若败了,筹集烟花制作的费用也便失败了。”一旁剥着葡萄皮的张贵妃道。
“我看你担心的是生辰宴的烟花盛会吧!”
“陛下!”
张贵妃晃着陈叔宝的胳膊,娇滴滴的声音让他骨头都酥了三分。
“爱妃放心,寡人自有安排,答应你的烟花盛会定然会实现的。”
“就知道陛下对我最好了!”
陈叔宝摸着张贵妃光滑如丝绸般的手背,转头道:“李执事,你去盯着吧,如有出类拔萃的诗文一定要记录在案。那个白千书淫巧技艺虽高,但诗文未必见长,寻个时机给他长长面子即可。”
“是,陛下!”
大监垂首慢慢退出凉亭,重新回到内场。
这时一个瘦瘦的士子正气冲冲走了出来。
“我的诗怎么不好了,阴柔也是一种美,只是你们不懂得鉴赏罢了。”
本想径直离去,但见白千书和一人正在角落里饮酒,便凑上前席地而坐,自顾自饮起酒来。
白千书认出此人正是第一个走红毯的方修。
“方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方修怒气未消,愤愤道:“我刚刚去诵读了自己创作得诗歌,还没诵完就轰我出来,说我的诗太过阴柔,缺乏审美,二位兄台倒是说说,阴柔难道不是一种美吗?”
方修说话口音本就极具特色,白千书差点笑出声,生生憋了回去。
“方公子,何必动气,那些狎客都是主流诗风的代表,碰到方公子这种特立独行的,给不出公正的评判也正常。”
“白公子大才,看问题通透,你我也算同病相怜了,有一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方公子但说无妨。”
“你为何笃定自己的那首诗歌无人能出其右?而且更奇怪的是,狎客大人拒绝公开评判。”
“这个问题,等斗诗会结束后,那首诗公布出来你就明白了。至于狎客大人为何拒绝公开评判,想必他已经看出了那首诗的特别之处。”白千书含糊其词搪塞道。
方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几名士子摇着头走了出来,有的回到原位继续提笔创作,有的则拿着酒坛站到一旁,显然是放弃了。
白千书向失意的士子举了举酒坛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好一个明日愁来明日愁,好诗,好诗!”
几名失意的士子围上前来,纷纷躬身鞠礼。
“各位兄台,何必在乎这一时得失,诗歌好坏本无统一标准,评判时难免掺杂个人喜好,不如坐下来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白公子狂放不羁,出口成章,果真大才,我等自愧不如。”
白千书心道我哪里有什么大才,这可是晚唐大诗人罗隐在失意时创作得一首七绝,本是用来自遣,但却又饱含愤世嫉俗之意,用在此刻再合适不过。
此刻白千书周围已经围了七八个人,大家有说有笑开怀畅饮好不惬意。
方修此刻已然是微醺状态,晃晃悠悠站起身道:“我算看出来了,那些狎客就是嫉贤妒能,白公子满腹诗书被如此压制便是佐证。”
“白公子,先前准备的几首诗歌不如诵出来,让我等瞻仰学习如何?”有人提议道。
众人附和,白千书见推脱不掉,只好说道:
“瞻仰不敢当,大家共同学习,那就却之不恭了。”
有人已经跑回原位取了纸笔,还有人搬来几案,一切准备就绪,众人的目光全落在了白千书身上。
……
偏僻角落里一浪高过一浪的赞叹声,很快引起了狎客和士子们的注意。
一名狎客小跑着跑回内场,在江宰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递上了一张纸条。
“梅花似雪柳含烟,南地风光腊月前。把酒且须拼却醉,风流何必待歌筵。”
江宰辅读完倒吸了口凉气道:“再探。”
与此同时,大监在凉亭正抑扬顿挫的读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陈叔宝边听边点头道:“格律明快,一气呵成,好诗!真没想到这白千书不仅淫巧技艺高超,文采也如此了得。”
“陛下还有一首。”
“快快诵来!”
大监清了清嗓子又读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陈叔宝满脸惊异之色,站起身来回在凉亭踱步。
“看来我小看白千书了,赶紧再去抄录,一首都不要落下。”
“是,陛下。”
大监应了一声,急匆匆向偏僻角落方向跑去。
江宰辅此刻又打开了一张纸条看完后,猛然站了起来,身边的狎客皆是一惊。
“袁学士,宣布斗诗会结束吧。”
“宰辅大人,才进行了一半……”袁学士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过江宰辅递过来的纸条默默诵道:
“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这……”
众狎客不知所以,看完纸条后这才恍然大悟。
“随便一首皆是佳作,没有比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