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风不相识
姜雪蕙没回答他,又说起另一件事。
“母亲与姨母感情极好。在我年幼时,便常同我说起崔家的表哥聪敏好学,小小年纪就心性沉稳,用心读书写字,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
每年姨母都会寄表哥的画像和文章给我们。表哥的事无巨细要告诉我们。因姨母希望母亲能将我定给表哥。
在我十三岁那年,父亲被派去河北公干一段时间。母亲想念姨母,又因姨母常说要你我结亲。她为我将来的幸福考虑,决定跟随父亲一起去河北。
到时全家都过去亲自看看表哥的情况。若真有姨母说的那样好,就直接定下。
那段路程真是很远,爬山涉水,骑马坐船甚至坐牛车。路途上能用的工具全部都用个遍,才抵达父亲去公干的地方府衙。
母亲和弟弟从没吃过那么多苦头,父亲公干的地方离你们尚有一段距离。当地气候饮食的不同,让她到了府衙就病了几天。
等她好了,因人生路不熟,不敢到处乱跑。我们三人只能待在府衙后院等着父亲。
好不容易等父亲空出几天假期去崔家,母亲兴奋极了。特意在半个月前就准备好,提前去信给姨母。
等到父亲下衙,我们立即赶往码头,坐了三天船,头尾辗转换了几趟马车,终于在一日清早到了崔家。
那天的天气非常热,母亲五更就起来,让人烧好热水,在客栈将我们收拾的干净,换上新衣服和首饰,备好厚礼来到崔家。
姨母早就在崔家大门等候着我们,除了丫鬟仆妇,并没有其他人在。
进去拜见了崔家老太公和老太君,他们包了厚厚的红包,与父母亲交谈了一阵,言谈却并不热络。笑着客套几句就让我们随意玩耍。
姨母待我和母亲十分热情,我心里挂念父亲和弟弟。中途跑出去看他们。却发现他们一直在茶室喝茶。
偶尔有几个崔家人过来打招呼,很快就离开了。只有外头一堆下人在侍候。
虽说崔家太公让他们随意玩耍,父亲怕你们随时会回来,怕弟弟闹了笑话,会影响了我,硬按着不到五岁的弟弟乖乖待在茶室。
我特意去同你家嬷嬷打听。她们说表哥还待在书院,大概是先生不让回。而姨夫一早就被他的老友叫了出去,要晚点才回来。
夏天真是太热了,父亲最爱出汗,那天他汗流浃背,为了维持君子仪态,硬是不敢使唤下人倒水来打理。
他的新衣袍都粘在身上,想来非常难受。我们也没好到哪去,毕竟长途跋涉,非常劳累。
可是全家为了等表哥出现,连顽皮的小弟弟都苦苦撑着,说不能丢我的面子。
次日一早我们就要坐船回去,免得耽误了父亲的公务。因此不敢留在崔家寄住,怕影响你们休息。
那天我们吃很多当地最上等的点心和饭菜,收了崔家各房送的礼物。可是我们等啊等,一直等不来表哥。
到快要走的时候,姨父才匆忙出现。大家就聊一盏茶的时间,姨父给我们塞了两大车礼物,笑着让我们下回再来。
等我们回到客栈时,月亮已经高挂在天空。那天的月亮很大很圆,似乎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我们。
那晚漫步月下,我对父母亲说:我再不要来崔家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不想为高攀世家,而万般委屈。
母亲还在为表哥辩解,父亲说是因为他官位不高,才让我们受委屈。
崔家人才辈出,在朝做官在士林教书的大有人在,不是靠父亲一人之力就能扭转现实。
我当时就想:纵使这世家的门弟再显贵。表哥再优秀出色。要让生养我疼爱我的父母亲受委屈,也十分不值得。
之后小姐妹问起我去河北崔家的印象,我只能说点心和饭菜茶水都不错。崔家给的红包和礼物都好贵重。
崔来仪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记得这事情,随着姜雪蕙的娓娓道来,他方知当年的自己有多失礼。
当年他在叛逆期,讨厌母亲各种明着关心,实为控制的行为。母亲越喜欢表妹,他就越不愿意。
那次知晓姨父姨母特意过来,就是要为他同表妹相看。母亲口口声声说会等他点头,最后都会强迫他接受她的意愿。
其他事情上他可以顺着母亲,唯独自己的终生大事,他不愿意被母亲控制。索性在书院待到很晚才回家。
他本以为姨母一家会留在崔家住一晚再走。他想着先给个讯号,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想到姨母家当天就离开崔家。
他后悔自己的失礼,清早跑去码头想送他们一家,但还是错过了。所以他在杭州才会去拜访表妹,以弥补当年的无礼。
如今听表妹字字句句讲述起来,他仿佛看见姨父姨母领着十三岁的她和幼弟,一家子长途跋涉,不远千里为她的幸福来相看他。
结果令他们如此失望。难怪姜家对他始终客气有礼,却没有如待张遮般亲近。
他愧疚道:“表妹,当年是我年少不懂事。同母亲赌气不肯回家。我以为父亲会陪你们。也以为你们家会住一晚才走。
父亲又以为我会陪你们。他的朋友惹了事情,急需父亲出面解决,他一早就出门了,这才耽误了。
让你们等待了那么久,怠慢了你家原是我的过错,不怪父亲和家里。都是我的过错。”
姜雪蕙笑了笑,道:“表哥,既然错过就算了。我们就说现在吧。
我年华颜色正好,你会喜欢我,我并不觉得稀奇。父亲官居二品,让姨父一改之前态度,也不足为奇。
但我父亲是闲云野鹤的个性。哪一天就受不了官场倾扎,告老还乡。姜家家底比不上崔家,你们即使不出仕,亦是名声显赫。
即便父亲为我不被崔家怠慢做官到老,朝堂的事瞬息万变,谁敢保证他能做下去?若我年老色衰,你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
世家宗妇不能抛头露面。失去了父亲的依靠,没了生意的扶持。那我就成了你母亲的模样,除了寄望在孩子身上,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我不会为嫁好夫婿而让父母受委屈。也不愿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哪怕那是我的夫君和孩子。”
崔来仪万念俱灰,他没想到竟是从前种的恶因,让表妹一家介怀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