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暄仪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此情此景，她不能，也不想泼冷水。

　　是啊，如果她真的能早点生下嫡子，会不会不会发生之前的两桩事，会不会真的一路顺遂，相夫教子，携手并肩看尽天下繁华？

　　不，不会，陆暄仪坚定地想着。这里，早就已经是战场了，打从今儿起，再好的名声也得配上必要的手段，才能更有效果。

　　唤了流影进来问了时辰，已经是辰时初了，赵昀也兴奋地没了睡衣，索性起身穿衣，另外，今日恰是小年，宫里宫外可有的忙。

　　小年与腊日相似，依着惯例是要设家宴的，腊日当天赵昀还未回宫，虽然也热闹，可不乏随性，一旦赵昀回宫就要不一样了，今日小年的家宴是热闹隆重，但该拘着的就还是得拘着。

　　白日里外命妇们都进了宫来团聚，寒暄之后，众人就很自然地说起了一桩事，赵王老太妃明年要八十了，这样的大寿一定要好好办，大宸立国百余年，赵王老太妃还是头一位活到八十的宗室老寿星。诚然，论起辈分来，这位老太妃可比先太皇太后还要长一辈儿。

　　陆暄仪本来也正听在兴头上，和赵王世子妃说地也起劲儿按辈分，老太妃是如今赵王的祖母，世子妃也是陆暄仪的长辈，也是五十多的人了。等她回过神来时，正对上赵昀意味深长地一眼，嘴角也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地笑得，陆暄仪反应过来了，这也是大吉大利的祥瑞。

　　白天的热闹延续到了晚上，可就在家宴前的半个时辰，突然生出了一桩事，给小年的热闹喜庆添上了一点不痛快。

　　祺淑华中毒了。

　　彼时正是在凤仪宫中，陆暄仪正换着衣裳，流影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冠，乍然听得此事，脸上的神情都愣住了。

　　赵昀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祺淑华指使宫人谋害纯嫔母子的事才过去多久，这就中毒了？还是说，刚被查出来的时候不中毒，现在陛下一回宫，她就中毒了。

　　“要暄仪陪您去永宁宫么？”

　　陆暄仪之所以这么问，倒还真不是为着所谓的‘皇后分内之职责’，是故意有此一问，而陆暄仪也是算准了赵昀不会准许。一来今日是小年，帝后两人为了一个区区从三品的妃妾晾着一众宗亲，双双缺席不可能，二来么，要在往日祺淑华二皇子在赵昀跟前有分量也就罢了，可现如今是什么情况，二皇子失了君心，被晾在了行宫，与边缘人无异，这祺淑华又因为谋害纯嫔母子而被禁足在永宁宫，就算查明是遭人陷害了中毒，最后沦落为笑柄的，难道不是程氏本人？

　　可谁会去害一个在宫里再翻不起一点水花的，身败名裂的从三品淑华？

　　陆暄仪戴上了冠，正对镜检视着妆容，就听赵昀懒懒开口：“不必，朕也不想去，叫宫正司去查就是了，但凡有可疑的送去慎刑司也就罢了。”

　　说到最后，已难掩憎恶之意。

　　也是，今儿这么喜庆吉利的日子，偏她来触霉头。

　　“还有，不管查出来什么，今晚都不必来禀了，”赵昀道：“若能保住便尽力保。”

　　邓远答应着就躬身下去了。其实这事儿罢，他得了消息的时候都不想报上去，生怕陛下迁怒，也不知是不是看在今日小年又有皇后在身边的缘故，陛下的心情还算不错。不过陛下不怪，不意味着他这个御前大总管会不怪，等他再度折身出来的时候，那个来禀话的内监已经被拖下去了挨罚了。

　　陛下的意思也很明确，如果祺淑华保不住，也是她害人终害的报应而已。

　　不过邓远还没下玉阶，蒋畴就跟了上来，邓远驻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邓远就明白了。于是，两人又说了几句吉利话，邓远就去办差了。

　　很快，赵昀牵着璟晔的左手，陆暄仪牵着璟晔的右手，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上了暖轿。

　　一场宴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散场，其实吃席一定是要不了这么许久的，不过有乐府的歌舞姬和伶人们歌舞弹唱，也有说不完的吉利话敬不完的酒，也有孩子们早早吃了饭一起玩耍，还有烟火，也还有年节少不了的戏。

　　今年的烟火是内务司奉了皇后的旨意，特意在圣都寻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烟火班子进宫来献稀奇的，主要还是为了孩子们。

　　璟晔和文茵都喜欢，其他孩子也喜欢，大公主虽然不像璟晔一口一个哇地惊叹，但也看地高兴。今年的烟火确实跟往年不大一样，图案很多没见过的，味道也小了不少。其实这些，大公主也不在意，能安安生生地在宫里衣食无忧，就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她记得那年在凤仪宫，皇后还怀着璟晔的时候对她说过的话，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别人，要做一株风雪压不弯的松柏。

　　散了宴之后，璟晔是揉着眼睛被赵昀抱上暖轿的，轿子还没走多远，璟晔就在赵昀怀中睡沉了，任凭赵昀怎么啄着小脸，也是一概不知的。

　　第二日赵昀不过多眠了两刻钟还是起身了，他预备着今日把一些最为急切的政事交代下去，就封笔。

　　虽比往年早上了那么几日，但一连数月在外，也确实是疲乏地很，他忽然想起与四年前与陆暄仪成婚的那个秋冬，一道去地甘泉宫。于是，他让人请了工部的几个官员来议事。

　　有几本奏疏还说到了请立太子，不过略扫了两眼，赵昀提笔批下‘延议’。

　　陆暄仪则睡到了巳时才起身，流影和雪时正伺候着陆暄仪盥洗，蒋畴就来回禀昨晚宫正司查到的事情，以及太医检查的结果了。

　　祺淑华本人没什么要紧，性命自然是保住了，不过也还是会留下两样后遗症，一样是极大地削弱了祺淑华的肠胃，很多食物她都碰不得，另一样则是今后在行动上也会受影响。

　　不过那毒物确实不是个厉害的，且寻常，不难弄到，而更让人浮想联翩的是，下毒的剂量把握地很有分寸，少几分难成中毒之象，多几分轻则卧床不起，重则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