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面对你尚且都无法面对，又如何谈亲爱如何谈孝顺？又或者这些，他能抛开不去面对。四皇子有疼爱他的父皇与祖母，有陪他玩乐的宫人，在宫里也能一直顺遂平安地长大，等到了该封王爵的年纪，陛下会给他一个爵位，可你猜这爵位会不会垫底，是会被封到常年风雪严寒的北地，还是瘴气丛生与安南接壤的南地？”

　　“当然了，陛下与母后怜惜四皇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的疼爱，也许会开恩，许他一处距离圣都近的封地，可高不如其余兄弟低不似其他叔伯宗亲，落得一个可有可无非到年节也不会记起来的边缘王爵。当真是其他人记不起来么？当然也不是，是不屑记起，毕竟这个王爵的生母可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妇，这样的王爵哪个宗亲愿意记起，更何谈骨肉间的走动往来？”

　　“依着惯例，封王爵前，陛下也会给四皇子赐婚，可陛下会给四皇子赐下一位怎样的皇子妃？簪缨世家？还是进取心十足的清流？无论娶什么样的皇子妃，这些非议非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反而会愈演愈烈，甚至更难收拾。等皇子妃与四皇子有了孩子，四皇子与皇子妃该如何对孩子们提起你这个祖母，孙辈们又该如何去想他们的祖母？”

　　“贵妃，你说，这些真的与四皇子毫无关系么？”

　　陆暄仪也不似在说跪在她面前几步之遥的贵妃，而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是呵，过了今夜，也确实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

　　赵昀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侧着半边身子，听着陆暄仪说地一字一句，嘴角噙笑地看着陆暄仪，他知道陆暄仪是动了怒，可陆暄仪说地没有一个字不对，他非但不会反驳，甚至想要鼓掌。

　　赵昀将陆暄仪微凉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中。

　　“你，贵妃，我自认这些年对你一直礼敬有加，你却这么蛇蝎心肠，想要害我的齐王，你这毒妇！”康昭仪气地说完后连声咳嗽，满脸惨白，还要挣扎着起身想要给贵妃一耳光。

　　贵妃只是嗤笑一声，抬头挑衅地看着康昭仪：“你一个暖床贱婢，也配对我礼敬么？”

　　陆暄仪忙命人先送康昭仪回去休息，倩儿送康昭仪出去，也不忘安慰：“昭仪娘娘放心，有陛下和娘娘做主，齐王殿下定会没事的。”

　　康昭仪紧紧握着倩儿的手，松开后又背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才被人搀扶着上了暖轿。

　　“其实到了今时今日，陛下和娘娘依旧看在袁家的面子上给足了你最后的颜面，只可惜啊，贵妃你本就是个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给你再多的机会又如何？”颖昭容道。

　　“袁家的面子？”贵妃嗤笑：“袁家给我什么面子？当初我入宫是为了给先皇后固宠，为了给袁家带来更多荣耀，可袁家给我什么？他们一边嫌弃我是庶出，一边却无休止地向我索取钱财地位权势，无休止地满足他们每一个人的欲望，就把我扔在这深宫里，让我自生自灭！”

　　“皇祖母难道没有厚待你？”赵昀怒视着贵妃。

　　“厚待？”贵妃哈哈大笑一声：“当年若非那老虔婆地默许，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何至于生不下来？为什么？难道我的孩子身上流淌地不是袁氏的血液，凭什么袁梅君的孩子千尊万贵，而我袁宥君的孩子却连出生也不配？”

　　“是，王秋盈当年与袁梅君为虎作伥，得以保全了她的两个贱种女儿，所以我是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原本我是打算在收拾了王秋盈之后就罢手，可我有了四皇子，为了他，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罢手。我是卑贱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可我的儿子不能重蹈覆辙，他的身上流淌着赵氏与袁氏的血，他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我不能，一刻也不能停下！”

　　殿中静谧了一瞬，众人都能听到贵妃尚未平缓的沉重呼吸，她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伸手指着陆暄仪问赵昀：“陛下，她真的就那么好么？”

　　“我究竟哪一样不如她，为什么从始至终你的眼里就没有我，哪怕一次？”

　　到了最后，贵妃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赵昀握着陆暄仪手的画面，深深地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始终倔强着，不在陆暄仪的面前流一滴泪。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似乎是在她刚入宫不久的春天，上林苑里繁花似锦，蝶戏莺舞，她陪着赵昀在上林苑散步，她欢喜着想要牵起赵昀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推开，她不知道是哪里做地不好不对，为何她对他的欢喜，对他的情意，换来的永远都是那不动声色地推开。

　　时日久了，她也渐渐地没有再想探知背后原因的欲望了，只能是保护好自己的那颗心，再不被他轻易摇摆。

　　当贵妃逐渐收回了思绪，再次对上赵昀的双眼时，赵昀只是轻轻一笑：“你双眼被蒙蔽，心念被扭曲，即便是天上仙，你也会视作地狱鬼。暄仪行地正端地直，仁德至诚，从未生出过害人之心，仅此一点，你便没有资格与暄仪相提并论。”

　　“暄仪，贵妃便由你处置，朕信你。”

　　“谢陛下信任，既如此，仍保留你贵妃尊位，便即刻将你遣送回宫，封闭华阳宫内，每日为先太皇太后跪地祈福六个时辰，每月旬日允你为先太皇太后抄写经文六个时辰，如此能坚持十八年，陛下与本宫便前罪不计，允你与四皇子见面。”

　　“你，你竟如此狠毒！”贵妃踉踉跄跄地站不稳，门外已有身强体壮的嬷嬷进来，擒住了贵妃的双臂，贵妃双目猩红如血，咆哮道：“陛下，你看，你看啊，这就是那老虔婆为你选的好皇后，是你口中行地正端地直，仁德至诚的好皇后啊......”

　　贵妃的嘴里被塞一团乱麻，就这样被拖出了德涵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