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众人似乎还沉浸在贵妃方才的疯魔中，陆暄仪却盈盈起身，走到了赵昀面前，深深拜下，赵昀未反应过来，本想伸臂拦下却也未成：“妾这皇后德行浅薄，辜负陛下与母后的信任，不仅没有以德行感化诸位妹妹们，反使贵妃心中诸多怨怼，以致险些酿成祸及太子与齐王的大事，请陛下降罪。”

　　淑妃立即起身，也对着赵昀一拜：“皇后娘娘素来宽和待下，对待皇子公主皆视同己出，若说娘娘有罪，妾等也请陛下一并降罪。”

　　其余诸人也都起身拜下。

　　赵昀无声叹口气，他听出了陆暄仪话中的伤感与委屈，忙双手扶起陆暄仪，也示意其余人一并起身：“你平素为人与行事如何，朕看地真真切切，何必为了那心思歹毒之人而伤感请罪？”又对众人：“好了，朕也盼着你们能时时事事都以今日的人与事为戒。都回去罢，好生歇着。”

　　众人称是，齐齐告退。

　　赵昀揽着陆暄仪的肩，往寝殿走去：“别难过了，都好好的，以后她再有不会伤着你和孩子们了。”

　　“陛下，暄仪是真的后怕，万一......我的孩子们该怎么办啊，齐王又该如何自处啊？”陆暄仪轻轻摇着头，鬓上珠珞凉凉地触在她的脸上：“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为何......哎......”

　　“好了，别再想了，好好歇着，这几日也不必妃嫔命妇们来请安，什么事都不及你身子要紧。”

　　“陛下，佑儿到底还小，一时受了蒙蔽也是有的，您千万不要怪罪他。”陆暄仪握上赵昀的手。

　　“朕明白，你放心罢。”说毕，赵昀拍了拍陆暄仪的手。

　　郭群这人被发现，其实也是偶然。当初罗康被免去齐王的掌事内监，行将出宫前曾来给陆暄仪请安，也是辞别，他发觉了郭群的不对，可没有实证，就成了倒打一耙。还是荷影警觉，无意中发现了郭群曾在深夜密会了贵妃身边的宫人，偷听到了郭群与那宫人的谈话，这才一朝事破。

　　天未亮，齐王又跪在了德涵九洲的正殿门前。

　　得知此事后，赵昀只是淡淡地吩咐邓远：“他要跪你也不必拦着，只问他一句，‘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也1’是何意，是跪着想还是回去想都由他。”

　　赵昀话音刚落，邓远正要应声是，就听见身旁的陆暄仪梦魇般地叫喊，双臂似在寻找救命稻草般挥舞：“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赵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是真梦魇了，邓远立即掌灯，赵昀忙一把将陆暄仪抱在了怀里，看着陆暄仪没什么血色的双颊，心疼地吻着陆暄仪的眉梢眼角：“孩子很好，都很好，璟晔和麒儿都在霁月清风，好地很，”说完又对邓远：“待孩子们醒了即刻接过来。”

　　邓远忙答应着出去了，当然也没忘记问跪在殿门前的齐王，一字不落地将话问了出去，也不等齐王是什么反应，行了礼就赶着去了霁月清风。

　　齐王愣愣地将那句话念了两遍，缓缓起身，被宫人扶着慢慢回了住处。

　　赵昀说那番话时，心也跳地极剧烈，陆暄仪入宫这五年多，何时这样害怕过？

　　他一壁搂着陆暄仪，一壁也待心跳平稳下来后才道：“是魇着了么？没事的，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日日都陪着你，谁都伤不着咱们得孩子。”

　　“陛下，我害怕，璟晔才四岁，麒儿还未满周岁啊，贵妃她为何如此对我，对我的孩子？”陆暄仪伸手擦了把泪，哽咽着：“您别走，别叫她伤害孩子们。”

　　“不会的，不会的，”赵昀将陆暄仪搂地紧紧地：“咱们的孩子最是有福气的，将来朕会许璟晔凤台选婿，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璟晔做嫁妆，不，朕会在宫里给璟晔修一座宫殿，就让她住在宫里，日日在咱们膝下承欢。朕会给麒儿请来天下最有学问的大儒，麒儿会成为名留青史的贤德君主，麒儿的孩子们也会是大宸最有能耐的储君亲王。若将来咱们还有第三个孩子，朕也一定悉心呵护，不使他受一点儿委屈。”

　　赵昀就这么絮絮地说着，陆暄仪只是轻轻点着头，不知说了多久，天际有了一点儿朦胧的光亮，陆暄仪终于又睡着了。小心翼翼地将陆暄仪放平躺好，又为她盖上被子，赵昀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好中衣，要穿外衣时，崔文达蹑手蹑脚地进来。

　　赵昀瞥了崔文达一眼，崔文达立时乖觉地近前，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赵昀附耳道：“即刻传话出去，袁御女也不必回华阳宫了，寻个旧地方安置就是了。”

　　“是。”

　　“停云馆那处若是修缮地差不多了，就送那去罢。若是尚未修缮好，有什么陈年腐朽木料处置不当的，也不必来回话了。”

　　崔文达一愣，身子一顿，立即将头垂地更低了：“是，奴婢明白了，陛下放心，这样的事往年也是常见的。”

　　赵昀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崔文达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一睡，陆暄仪睡到快要未时才醒来，璟晔一会儿坐在陆暄仪床边看着娘亲的睡颜，一会儿出去溜达，一会儿又去看弟弟，恰巧陆暄仪醒来时，看见的就是璟晔吃着一块糕点，被乳母抱在怀里的麒儿伸着小手嗯嗯要的画面。

　　冬天的太阳，穿透了层层重云，照在了寝殿中，也照在了璟晔和麒儿甜甜的笑脸上。

　　陆暄仪掀开了帘子的一角，映入眼中的一幕，让她的心终于重新放回了肚子中。

　　过程不重要，手法也不重要，达到目的最重要。

　　“娘亲，”璟晔眼尖，瞅见了陆暄仪那帘子下的半张脸，忙扔下了手中的糕点，一边儿拍着小手一边儿跑到床前，亲了亲陆暄仪的脸：“娘亲睡了好久呀，我早上被邓大伴接来的时候，爹爹说娘亲昨晚累着了要好好睡觉，可是天冷璟晔好饿，中午吃了两碗饭呢。”

　　1出自：《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