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妇女拎着一把菜刀,对着飞机比划着就要去砍。被人夺了菜刀,她又朝残骸使劲吐唾沫,并呸呸呸地破口大骂。
许多人不仅围观飞机残骸,也围起来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原来她家房顶落了炸弹,炸毁了房子,她的小女儿被埋在里面,等刨出来时,两只脚都烧着了,脚趾头被烧掉了,可怜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当她听说有飞机被打落下来,就立刻拿着刀,要来砍了开飞机的,给女儿报仇。
旁边有人说:“别哭了,开飞机的都摔死了,那些飞走的你又抓不到人家。你女儿好歹还有条命在,我们家那边有娘俩死得那个惨啊,做娘的脑袋直接就让弹片削飞了,孩子就震死在她娘身边了。”
人们听了就是一阵唏嘘。
林自在听不下去,拉着邱鹿鸣回学校。
邱鹿鸣脸上的震惊是掩饰不住的,尽管她已经多次听说了关于沦陷区的事情,也听说了飞机这种东西,但真的她看到飞机残骸,听说了炸弹的威力,还是无比震撼的。
第一次空袭,对春城人民的生活,有两个最大的影响,首先是大家都如惊弓之鸟,谈机色变,第二个就是物价骤然上涨。
米价直接翻番涨到二十多块一石,其他生活物资也是蹦着高的往上涨,林自在感慨“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果然食堂的饭菜更差了。她饿了馋了,就从空间拿出点包子熟肉来吃,有时也会给邱鹿鸣一些,邱鹿鸣用怀疑的目光看她,怒其不争地说:“你不会又去卖首饰了吧?”
林自在只能呵呵两声,把牛肉塞到她嘴里,“吃吧吃吧,咱们还在长身体呢。”
吸取第一次空袭的惨痛教训,春城政府效仿重庆,设计了三种警报方式,并向民众广泛宣传。
第一种是预警警报,就是在五华山和各街口守望塔上悬挂布制的长灯笼,大灯笼是红的,十分醒目,如果挂一个红灯笼,就表示收到情报,倭寇飞机已经起飞,市民当尽快出城躲避,当挂两个灯笼时,就表示飞机已经来了,没出城的市民不要乱跑了,应当就地卧倒或躲藏。
第二种是空袭警报,汽笛长鸣数声间隔稍长,表示飞机已经进入云省境内了,当汽笛连续短促鸣响,则表示飞机已经进入春城上空,当汽笛长鸣则表示解除警报。
第三种是有人持红绿色小旗子,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挥舞,挥舞红旗表示让百姓尽快躲避,挥舞绿旗表示警报解除。
三种方式联合使用,确保了绝大数市民可以及时发现预警。
联大组织学生学习三种警报,并为学生制定了几种躲避方案,确保学生人身安全。
说实话,这种紧张的形势让所有人都有些慌,毕竟大多数都经历了平津沦陷,都了解炸弹的杀伤力,并且也从报纸上都看到了当日被炸现场的惨状。
人人都惶恐:偌大国家,已经从北方逃到了南方,还能再逃到哪里呢!
但是,时间过去了一个月,警报并没有再次响起。
过去两个月,警报还是没有响。
大家又开始松弛下来,连谨慎的林自在也忍不住和邱鹿鸣一起去南屏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电影票倒不是很贵,她们这个月也正好余钱比较充足,总得知道电影院里是什么样吧,两人就决定去看口碑很好的米国电影。
南屏电影院是省政府段主席夫人等数个上层女性合资建成的,是可与南京大华电影院和上海大光明电影院相媲美的专业电影院。
电影院分成放映大厅和门厅两部分,建筑面积足有1200平方米,门厅外观是半圆形的,全是大玻璃墙,很有现代感。放映厅有1400个座位,还有楼厅350多个座位,整个电影院,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都很新颖特别,是西南地区最大最时髦的电影院了。
走进大厅,找到座位,林自在坐下来,只见舞台上白色荧幕很大,与后世影院竟没有什么区别,座椅也是斜坡倒仰式的,十分先进。
电灯关了,电影很快开始播放,可不像后世有没完没了的广告,林自在很满意。
电影原声有点小,荧幕旁边的麦克风前边站着一个男人,他,就是为绝大多数不懂英语的观众而专门设立的演讲人,演讲人需现场口译配音,电影里的角色说一句,他就翻译一句,不论男女。
林自在被男声配音女主角,给搞得啼笑皆非。再看其他观众,却无人计较,都看得津津有味。
只听演讲人用西南官话翻译道:“玛丽呀,你要哪样?”
不等电影里的美女回答,观众席上就有调皮的人高声接话说:“要两碗焖鸡米线!”
电影院里顿时哄堂大笑。
演讲人却勃然大怒,他按停了电影,又打开了全场的电灯,冲着台下怒吼,“是哪个说的?哪个说的?”
他听出来了,刚才接话的口音就是北方人,这样的调侃分明就是在侮辱春城人,所以他怒吼着一定要揪住这个讨厌的人来。
电影院后排传出更大的轰笑声,一群学生笑得更加厉害,林自在觉得他们并无恶意,但演讲人气得浑身都发抖了。
林自在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侮辱,还觉得这样的互动很难得,就好比德云社的观众,总是喜欢接话,往往制造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使表演的相声演员获得更多更响亮的掌声和笑声。
邱鹿鸣也不觉得好笑,她生气说这人怎么能随便打断戏台上的戏呢?
电影散场,演讲人犹自没有消气,刚才他所有的配音都是气哼哼的,女主角撒娇都是硬邦邦的。他生硬地对着观众席拱拱手,就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下舞台。
林自在和邱鹿鸣随着人群走出影院,可巧遇到正从楼上包间下来的刀玉兰,她的身后是两个男士,光线有些昏暗,根本看不清面目。
林自在只做未见,打算赶紧离开。
刀玉兰却高声喊住了她,“陈静怡?”
林自在只得站住,回身微微朝她点头,邱鹿鸣也点点头,没说话。
刀玉兰对身后两人介绍说:“段公子,二哥,这两位,就是我提过的课堂笔记记得最好的陈静怡,和女生里唯一会做衣服做鞋子的邱鹿鸣。”
这话听着让人不舒服,邱鹿鸣立刻板起脸来。
刀玉兰又对林自在两人说:“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段主席家大名鼎鼎的四公子段盛德,这位是我二哥,刀齐风。”
林自在看清,其中一人果然是段公子,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西服和三接头皮鞋,西服上衣搭在臂弯,听到刀玉兰的介绍,漫不经心地点头致意。
四人简单道了好,就算是认识了。
只有刀玉兰兴致勃勃,边走边说:“你们知道那天飞机为什么冲着巫家坝去吗,因为那里是中央航校的新址啊!”
“玉兰!”刀齐风警告地喊了一声妹妹。
但他显然并不能管束住刀玉兰,她继续炫耀地说:“我二哥就是飞行员,他穿上飞行服时,比现在还帅气!”
林自在有些惊异,多看了刀齐风一眼,听说刀玉兰的父亲是师长,这位师长大人竟然能让儿子去做高危职业飞行员,就不怕他牺牲吗?
她惊异的表情极大取悦了刀玉兰,又说:“飞行员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飞行员要懂外语,要懂数学地理和气象,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泥腿子就能上了飞机的,我二哥他们大队,全部都是世家子弟富家子弟,还有归国华侨呢!那个击落敌机的飞行员,他父亲就是南京......”
“玉兰!你够了!”刀齐风忍无可忍,提高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