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到了袁家,已经困乏不堪,简单洗漱后,就按袁婶的安排,睡在了前屋大炕上。
清晨林自在在炕席上醒过来,被子被刘文静全抢了过去,另一边张春梅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炕稍两个上海小姑娘倒是紧紧地挨着,头碰头地睡着。
唉,五个人,睡三个褥子,她就是睡褥子缝的那个。
昨晚刘文静和张春梅都要挨着她睡,她只能睡中间,躺下时还好好的,天亮时炕凉了,俩人都把被子扯自己身上盖着,她一冷,下意识就钻到褥子底下了。
厨房有了声音,林自在也穿衣下炕。
“哟,咋起这么早?”袁婶正在生火,一抬头看到她。
“醒了睡不着,就起来了。”
“换地方换的吧?”袁婶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一块桦树皮,倒着送入灶坑里提前架好的细细的柴火下面,树皮毕剥燃烧起来,引着细柴火也烧起来,她小心地又压上几块稍大的柴火,起身往大锅里填了几瓢水,想想又填了两瓢。
袁婶在忙着淘米,林自在就从偏厦的后门走出去,去后园子上厕所,袁家的菜园子很立整,罢园的豆角黄瓜,都拔了秧子,连架条都整齐地顺在杖子边上。
林自在又走到前院,小院子跟知青院的差不多大,南面窗户底下有个半米多高的大酱缸,上面扣了个大洗衣盆,还又压了一块砖头。
她正在四处看着,忽听一阵细碎脚步,飞快逼近身后,她一矮身右手向后一抄,这才转过了身子,一只偷袭的红嘴大鹅被她掐了脖子,双翅徒劳地扑打着地面,两只红色脚蹼也使劲蹬踢着。
“小样儿的!跟我玩偷袭!小心铁锅炖了你!”林自在认出,这就是常在下工路上,拦路伸长脖子要箝她们女知青的那只大鹅,曾经被她用意念轻刺过几回。
这次,她又用意念轻刺了它一下,撒开了手。
“该!”大鹅轻叫了一声。妈呀,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实在是鹅生难忘,它慌张地摇摆跑开,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草窝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袁家的饭桌就支在厨房,林自在几人帮着袁婶做饭摆饭,袁家两个女孩,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见到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陌生人,都有些羞赧,缩在后屋门口,不肯出来见人。
袁婶气得骂,“两个完蛋货!”
宝三却不惧怕生人,人来疯地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显摆,一会儿是家里的手电筒,一会儿是他的弹弓子木头手枪,还把左手腕上用圆珠笔画的手表给林自在看,林自在轻咳一声,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表,“我有真的。”
宝三脸上肉眼可见的沮丧,臊眉耷眼地钻到妈妈的胳膊底下去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由于饭桌不够大,凳子也不够多,三个孩子都是站在后屋的炕沿边吃的饭,让五个女知青都很歉疚,袁婶却不在意,“小孩上不去桌,那不是常事儿吗!”
林自在饭后帮袁婶刷碗,却被袁婶推开。她注意观察了,袁婶家很利索,三个孩子也伺候得很干净,总算是放下些心来。
但是有些事情来得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她们住了三天,袁婶一直不肯要她们的粮食,说生产队给她们分点粮食不容易,好好留着自己吃吧。
五人商量一番,决定把庄一诺的一罐麦乳精和陈招娣的一袋奶粉送给袁家做谢礼,麦乳精是800克装的,十二块钱一桶,奶粉是一斤装的,四块钱一袋。五人本应均摊,但事情起因在两个上海知青身上,所以林自在三人每人只出三块钱,余下由她们俩担负。
果然,袁婶很高兴地收下了。她丈夫就是粮库的职工,她们家孩子每人每月都有21斤粮食,家里根本不缺粮,缺的正是这种青山公社买不到的稀罕物。
袁婶很为自己的精明感到得意,一斤大米两毛多,一斤白面一毛多,这五个小丫头一个礼拜再吃也吃不了十几块钱的粮食啊,住算什么啊,反正自家天天也得烧炕。
她当即就把东西全部锁在了柜子里,转身进厨房做饭。
宝三凑在柜子门缝上,深深地吸气,“我家好东西都在里面,有蛋糕,有香烟,还有糖,可香可香了!”
袁家老大袁丽英一把拉走弟弟,朝他屁股轻拍,“就知道胡说八道!”
宝三灵活地躲开,嬉皮笑脸晃着脑袋说:“打不着,屁老姚!”
就这一瞬,林自在看到那女孩后脑勺的头发缝上有个小虫子在爬行。
她顿时浑身一阵麻酥酥,过电一般,立刻下意识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两把,连后背都跟着痒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对袁婶说:“你家老大的头上好像有个东西!”
“啊?啥东西?”袁婶随手在女儿头上胡撸两下,袁丽英下意识在头皮挠了几下,还是痒,又挠了几下。
袁婶眼神一凛,“你挠个啥劲?”
“刺挠。”
“我的天老爷!”袁婶大叫一声,“可别招虱子了!我都跟老师说了,给你换座,不跟后屯子那埋汰小子一座了,咋还是刺挠了!我滴天老爷啊”
袁婶一边哇哩哇啦,一边拉着女儿到院子里给她篦头发。
五个女知青都不出声,自动离剩下那俩孩子远了些,又疑惑地看向炕上的被褥,一脸苦涩。
失火后第三天,也就是林自在从县里回来的第二天,队上就派人修缮房子了,沈队长对于她们提出的加盖偏厦,另开门户的要求,也一口答应,只是说偏厦的木料房盖和人工上,得给点钱。另外,盘炕缺的砖,以及窗户框和玻璃的钱,要陈招娣两人担负。
陈招娣俩人一听又哭了,沈队长叹口气,这南方人咋这么能哭,心一软,又说,那就慢慢在工分里扣吧。
反正老子也要卸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