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宸见堂内又安静了下来,出声说道:“沮渠弘毅的死,牵扯出了三伙人。”
一直未做声的五皇子沮渠奚惊呼道:“难不成有三伙人要杀我哥?”
“没错。”冯宸轻笑,阴阳怪气道:“四皇子确实是个受人爱戴之人,众多人都争着抢着要让他死。”
沮渠蒙逊面色不善,“别说没用的。”
冯宸饶有兴致地看着沮渠蒙逊,她很好奇一会儿他会是什么表情,“四皇子,沮渠弘毅死在了松竹馆的床榻上,五脏六腑碎成血肉,与此同时身体却呈现出阳不衰的作过死之相,想必这个陛下应该清楚。”
她顿了顿,说道:“我们先说第一伙人,她们也是最无辜的那群人,松竹馆的胡姬们。”
“胡姬想要杀我哥?”沮渠奚疑惑道。
冯宸摇摇头,“她们不过是一群身世飘摇的可怜女子罢了,就算她们饱受沮渠弘毅的摧残,有些甚至被活生生的虐待致死,她们都未曾生出要害殿下的意思。”
“活生生被虐待致死?”沮渠奚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想必殿下并不知道沮渠弘毅他不利房事,真至于……不举吧。”冯宸看着他那张惊呆了的表情,继续道:“不仅如此,四殿下他性情乖张,且肆意酒色,暴虐无道,多所残害。”
“冯宸。”上方传来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或许沮渠蒙逊心中清楚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但被这么一个身无长物的年轻人,当着众多人的面前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他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
班都护望着沮渠蒙逊那愈渐发黑的脸色,低喝道:“冯宸,你小心说话!”
冯宸假装没有听到,直言道:“我曾听松竹馆的姑娘亲口说,他每每心情不顺,便会到松竹馆传唤几个姑娘伺候,而他房事不利,怒气不得以纾解,便会将火气撒到女人身上,鞭笞凌辱殴打,不恶不做,在他手底下身亡的姑娘不计其数。
老鸨心里不敢有怨言,因为沮渠弘毅一句话,便能让她这松竹馆关门大吉。姑娘们更是有苦难言,只能小心伺候着,每当听到他沮渠弘毅四个大字,便会瑟瑟发抖。”
冯宸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楼里的姑娘想了一个办法,就是给他下助兴的药物,也正是因为这助兴药的缘故,她们少受了很多殴打斥责。”
“所以弘毅作过死,其实是因为这个药物的原因?”沮渠菩提不禁问道。
冯宸却摇摇头,“并不全是,这就要提到第二位,也就是卖这药的那个人……”
她想起了那道消瘦单薄的脊背,淡淡道:“这个,就要从许多年前一场偶遇说起……”
五年前,一对年迈的老夫妇带着他们年仅十二岁的孙子,举家迁来姑臧。
也就是那一年,那个少年在寺庙内,邂逅了一个妙龄少女,他们有幸在佛前相识。
五年后,少年成为太守府小姐的乐器师傅,令人惊讶的是,那位小姐明月婵正是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人。他们坠入了爱河。
然而,他们阶级的差异使得他们的爱情并不容易,突然间传来明月婵被指婚沮渠弘毅的消息,让他二人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私奔。
为此男子用全部身家在龟兹置办了田产屋舍,只等将这个消息告诉明月婵。
冯宸说道:“半月前太守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酒筵,同时也是个订婚宴,为了将小女儿明月婵与沮渠弘毅的婚事定下来。那夜,趁着人多杂乱,看守不严,男子与明月婵在月下幽会,并告诉她,次月的今日,他便带明月婵离开姑臧,去往龟兹。”
她顿了顿继续道:“也正是这段谈话,断送了明月婵卿卿性命。”
班都护冷哼道:“定是乞勒倾慕于小姐,见她能与别人私会,所以生了龌龊心思,将其掳至杂房内,侮辱了她。”
冯宸阴沉的目光望向班都护,“大人,不会说话,就不要满嘴喷粪。”
“你……口无遮拦!”班都护余光小心地观察着上首的二位,一边低呼道。
冯宸继续说道:“那晚,沮渠弘毅在酒筵才喝了一些酒,便起身去方便,也正是在他去方便的途中,偶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夜色迷蒙,他并不知道那男子是谁,但却听出了那女子的声音,正是他未来的妻子,他的未婚妻明月婵。”
她顿了顿,又道:“怒气冲昏了头脑,他见明月婵送走了那男子,独身一人走在幽静的小路上,于是心怀不轨,将明月婵拖到客房附近的杂房内,蹂躏至死……”
至此,冯宸长舒一口浊气。
“可是……”沮渠菩提艰难道:“你不是说,弘毅他……不利房事吗,如何能,如何能将明姑娘她……”
冯宸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悲哀的笑来,“谁说明月婵是侵犯致死的?”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半晌缓缓道:“我前几日曾被人陷害入了都护府的大牢,那日是我第二次见到乞勒,我告诉他,是他的母亲托我来帮他伸冤的,让他坚持住,坚持活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也正是那日,乞勒第一次对我开口说话了,他对我说,他半月前那晚见到明月婵的尸体……她……”
冯宸嗫嗫嚅嚅地说道:“她的面色很痛苦,怒目圆睁,十分惊恐的表情。而且,她的四肢是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摊开的,四肢关节被人活生生的卸掉,裙摆被人撩起,下体满是鲜红的血迹,那血迹不仅在腿上地面上,还有衣裙上……”
众人此刻眼中带了些不可置信,和一丝不忍,就连班都护此刻也是一脸认真地听着冯宸讲述。
但冯宸此时却有些张不开嘴,她轻瞌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眼眶,声音带了些颤抖道:“乞勒他说,三小姐不是被男人侵犯致死的,她……她是被竹竿子捅死的……”
话至此处,冯宸眼中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沮渠弘毅,不得好死。”
她眼睛死死地看着为首那个面色阴晴不定的男人,直至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是明月婵死前一直在重复的话。”
她接着又笑了,“或许你们会觉得沮渠弘毅的死过于惨痛了些,过于没有脸面了些。但是,自我知道事情真相后,我只觉得他死得不够惨烈,不够痛快。”
她嘲弄地看着班都护,又看着众人道:“明月婵死后,太守府里但凡是接触到过这件事的人,无一例外,全部失足而亡。
他们可能是谁的儿子或女儿,又可能是谁的父亲或母亲,却因为一个沮渠弘毅,全死了,唯独活着一个乞勒,被李代桃僵推出来当那个替死鬼,如今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不是乞勒的母亲找到了我,我干涉其中将乞勒处死的日子一拖再拖,恐怕这件事的真相,永远不会大白。
死者致死都不清不白,受害者致死不得昭雪,而凶手虽死,但却也逃过了一劫,不会有人再去追究一个死人的对错。”
冯宸轻笑,蹙眉看向班都护,“若沮渠弘毅没有死,他又会受到什么惩罚呢?”
见班都护不说话,她的目光又扫向众人,心里却只觉得悲哀。
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以如此残忍的手法杀害,而作为其父母的太守夫妇,却移祸于人,让一个不明所以的小厮来顶罪,以此粉饰太平,这个世道的亲情,竟如此低廉。
班都护依旧不死心道:“那也不能确定,这就是……就是殿下所为啊!”
冯宸点点头,“你真是沮渠弘毅一条忠实的好狗。”
她未等班都护开口又道:“刚刚我说松竹馆的姑娘,许多受殴打凌辱致死,我曾私下里问过,她们多数便是这种死法,有的活生生被疼死,有的失血过多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