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眼睛看不见，一左一右被人拉扯着，和周边拥挤的人群一起挤上电梯，直达医院天台。

　　“姜小姐你母亲在天台坐了一早晨，医生怎么喊都不肯下来，我们害怕刺激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只有喊亲属来了，你看能不能把人劝下来。”

　　护士说着推着她的后背朝前面走了几步后便停下步子。

　　“妈，你在前面吗？”

　　姜黎手拿盲杖试探着，缓步向前。

　　原本站在天台边缘望着远处发呆的姜母听见声音，回头看清姜黎笑着走到她身边。

　　“小黎来了，你爸和你哥呢？”

　　周遭医生护士见姜母神色正常，稍稍放下心来。

　　姜黎顺势牵住母亲的手，“爸爸和哥哥说忙完工作立马过来，我陪你下楼回病房等他们。”

　　“你骗人，是你害了他们，他们来不了，再也来不了了。”

　　姜母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眼神变得凌厉憎恶，扬手一巴掌甩在姜黎脸上。

　　姜黎被她反抓着手腕，躲不掉，结实地挨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嘴角撕裂口腔里弥散一股铁锈味道。

　　“妈你冷静点。”

　　姜黎一开口，又被姜母拖拽到天台边缘，攥着她后脑的头发狠狠将脑袋磕在旁边的水泥台子上。

　　一声接连一声砸出砰砰闷响。

　　“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该死的是你才对。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去死，你去死！”

　　姜母嘶吼着眼睛通红，姜黎纤细的身子破布娃娃似的，被她疯狂厮打发泄着情绪。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一窝蜂地涌上去。

　　楼下两名消防员一早做好准备，借着姜黎转移姜母注意力的时机，从楼下窗户跳上天台，将二人一起扑下天台边沿。

　　姜黎趴在地上，额头有湿漉漉的温热滑入眼眶。

　　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染上了鲜红，影影绰绰间好像看到不远处姜母情绪崩溃，不停撕咬着身边的人。

　　一股无力感油然入心，脑袋跳动的疼痛炸裂开来，遍布全身每一根经络，姜黎眼前又是一黑，再次陷入黑暗。

　　最后在几名消防员协助下，医护人员为姜母打了镇定剂后，送到特殊病房二十四小时单独看护。

　　失去意识的姜黎一起被抬下天台，送去急诊区。

　　再次醒来，姜黎耳边充斥着八卦声。

　　“万恶的资本家，急诊都搞特权包场。”

　　“我看你是羡慕嫉妒恨，今天的演奏会现场事故视频都上热搜了。白梦初头顶的水晶灯砸下来的时候，盛世集团那位神秘陆总第一个冲上去公主抱救人，差点跟着受伤。

　　二人重归旧好的消息这几天连着霸榜头条新闻，白梦初初恋白月光的杀伤力惊人，本来就半只脚踏进顶流豪门了，再加上怀孕母凭子贵，现在可真是陆总的掌中宝心尖肉，就算陆总给她现买下整个第一医院都不为过！”

　　“唉，人比人气死人，同一时间送急诊，里头那个白小姐有钻石豪门公子包场急诊，单膝跪地摸头哄着上药，外面躺床上这个女人听说是个瞎子，身上的伤都是刚被疯子母亲殴打虐待的。”

　　“同为女人，一个天生富贵命公主，即将嫁进豪门的人上人，一个是被母亲拉着跳楼的好看的瞎子，唉，真是可怜呢！”

　　这一年来，姜黎眼睛虽然看不见，也习惯睁着。

　　听到有人提到陆总，下意识想到了陆堰。

　　意识清醒过来，掀开眼睫，世界又是一片红色幕布的模糊画面。

　　她侧头正对着急诊室门口方向，里面一道熟悉的背影，单膝跪立在女孩面前，不知说着什么，隐隐约约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细致。

　　额头的伤口急速跳动几下，连带心口突然疼得喘不过气来。

　　眼球被残留的血色蛰得酸疼泛起雾气，姜黎赶忙闭上眼睛，躺平深深呼吸一口气。

　　耳边护士的八卦声渐渐听不见，闭着眼，脑海里依旧是急诊室里刺目的恩爱。

　　之前她还能劝自己耳听为虚，现在亲眼见到，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姜黎人醒了吗？片子结果出来了，二级脑震荡，赶紧通知家属办理住院。”

　　护士的声音走到身边，姜黎重新睁开眼，又恢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让她一度怀疑先前的画面是不是只是幻觉。

　　“可以通知我老公。”

　　姜黎手摸向腰际，护士将手里的随身物品盒子递给她。

　　“你昏迷拍片子时候，包包和手机被拿下来放在这个盒子里。”

　　先前在她身边聊八卦的几个人影都没有挪动，连同说话的护士站在床边，伸长脖子等她拨打电话。

　　姜黎道谢接过，从包包里翻找出手机，摸索摁下熟记于心的号码。

　　短暂的嘟声后，背后的急诊室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除了姜黎以外的几个人下意识看过去，就见背对着门口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站起身，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头都没低一下，直接挂断。

　　几人都觉得自己想法实在荒谬。

　　回过头看到姜黎再次摁下重播，急诊室再次响起了手机铃声。

　　是白梦初的代表作，钢琴曲《白梦魇》，据说也是她和陆堰大学时期的定情之作。

　　白梦初擦完药，脸上泪痕未干，声音柔得恰了水似的，“堰哥哥我已经好多了，你有事的话就去忙，不想因为我耽搁你太多……”

　　“嗯，我先接个电话。”陆堰看着来电号码，眉头挑动一下，摁下接通。

　　急诊室外，姜黎的手机免提里响起熟悉的磁性男声，“有事找沈秘书，我在忙。”

　　“沈秘书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意外受伤需要住院，医院让通知家属来签字办理手续。”

　　“哪家医院?”陆堰的声音依旧淡漠，听不出情绪。

　　姜黎空洞的眼神望向眼前的急诊室，缓缓报了医院名字。

　　陆堰听到熟悉的名字，拧眉回身，急诊室门口来来往往挤了一堆人，并没有看见他要找的身影。

　　结婚一年，姜黎还算懂事听话。

　　再者她的眼睛看不见，出行都困难，料想是做不出跟踪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来的。

　　“姜黎，收起你那些无聊的小把戏，乖乖待在家里，忙完我会回去。”

　　姜黎“哦”了一声挂断电话，抬头迎上护士关切的眼神，无神的双眼笑着弯出轻松的弧度，“抱歉，刚丧偶还不太适应，我没有家属，住院签字有盲文版的吗？我可以自己签字办理。”

　　眼睛瞎了有时候可以省很多事，比如可以为所欲为，不用再在意旁人的眼光，反正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