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羊城之前,马向远虽然早就认识韩生,可时隔多年,龙海县又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也不清楚韩生变成了什么样。
毕竟,不管怎么讲,人家都是县委书记的公子哥,他马向远说破大天也就是个县局副局长。
所以。
在龙海县那晚,请梁守刚陈忠华两个副县长吃饭时,听他们说起韩生,马向远也没有多嘴。
可今天这一见面,韩生那顽劣的性子全都写在脸上,马向远就知道这小子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当年上学时一样。
叶炳文觉得韩生是难得的幸事儿了。
在这场扫黑反腐的风波中,牵涉的每个人几乎都在黑化,都是一种非死即伤的结果。
就这小子,除了浮夸纨绔了些,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缺点。
回到韩生居住的地方,屋里乱得跟狗窝一样,进了门,他就慌里慌张地收拾。
这一看就是典型的小青年住处,客厅里到处都是啤酒饮料瓶子,沙发上各种脏衣服袜子,电视机前是一堆的游戏机碟片,和各种各样的黄碟。
韩生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边招呼叶炳文马向远坐下,一边着急忙慌地收拾。
“马局,叶哥,坐!你们找地方坐,我……我马上就好啊……”
“玩得够浪啊,臭小子。”
马向远进了屋就开始四下翻找:“这一天天的,不是说你在创业吗?可这家里我怎么感觉全是吃喝玩乐的东西?”
“这几天朋友来得多,光顾着玩了,就没来得及收拾。”
韩生不好意思地搪塞过去,风卷残云地收拾好茶几上,抱着一堆脏衣服就冲进了卫生间。
“没溜冰吧?”
马向远跟叶炳文都犯起来了职业病,用脚丫子踢了踢垃圾桶,并且审视着韩生:“告诉你小子,要是敢碰那玩意儿,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去。”
“没!马局,叶哥,你们放心,我……我发誓。”
韩生也被吓到了,站在卫生间门口就立正举手道:“来羊城这么多年,我从来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因为我见过吸那东西吸死的。”
“还算你小子有底线。”
马向远像个长辈一样,警告了几句,稍后才跟着叶炳文坐下。
从早上忙活到现在,叶炳文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杏林乡煤矿的案子牵涉面太大,案情和资金的走向也尤为复杂,现在能找到讨论这件事儿也只有马向远。
韩生翻找了半天冰箱,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就弄了点单丛茶,烧了壶开水给两人冲上。
“今天,我见到赵亚楠了。”
叶炳文没介意韩生在旁边听着,他也想故意趁此机会,让韩生多了解了解杏林乡煤矿的复杂程度,到时候这小子肯定会转告给他爹韩元洲。
“见到了?”
马向远诧异了下:“怎么说?有收获吗?”
“嗯。”
叶炳文颔了颔首,便开始将今天从赵亚楠口中了解到的讯息,尽可能简化精准的描述出来。
可刚说到一半,马向远听得脸色就黑了下来,拧着眉头,震撼的连连吸气,韩生也跟着咋舌道:“我嘞个乖乖,他……他们还能这样玩……”
“刚才在市局,你问方队长资金转到港岛的事情,就是这个?”
马向远屏息凝神地问道。
“对。”
叶炳文深吸了口气道:“这件案子已经远远超出我们预期,现在别说五支队他们不愿意帮,其实就算愿意帮,也很不容易调查。”
“是!我也看出来了。”
马向远又不是傻子,听完整个具体情况,当即就意识到想要追查这几个亿的资金流向何其艰难。
“叶哥……”
韩生一脸八卦模样地在旁边追问:“用不用我帮忙?我倒是认识几个在港岛混得不错的朋友。”
“什么朋友?”
马向远随口问了句:“也干过地下钱庄吗?”
“那倒没有。”韩生赶紧摇头道:“就是几个在一起经常玩的朋友……”
“你大哥大呢?”
叶炳文对这小子的话根本没兴趣,忽地想到了什么,冲着韩生勾了勾手,后者愣了下,扭身指向电视机旁放置大哥大的盒子:“在那儿……”
“等我一下。”
叶炳文起身过去,拿起大哥大,接着便来到了阳台,将门窗玻璃一关,熟练地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这是龙海县县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听,他只好再次拨给县委家属院那边,几秒钟后,接通了。
“喂?”
“徐县长,这几天还好吗?”
“叶炳文?”
电话是徐志军接的,听到叶炳文的声音后,就有些不高兴了:“你跟我打电话做什么?”
“徐县长,这话没劲了啊。”
叶炳文故作不悦道:“是不是每次跟你联系,都得假客气一番?”
徐志军打心里对他是真喜欢不起来,虽然这货没有赵春红对自己那么威逼利诱,可他就感觉叶炳文城府深得很,更阴更毒,总觉得稍不注意,在哪个地方就给自己埋了雷。
“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现在在羊城。”
叶炳文促狭一笑道:“查到了杏林乡煤矿的资金去向,但我权力有限,需要你的帮忙。”
“我能帮你做什么?”
徐志军明明听出来了他言下之意,可故意抵触道:“你让我帮你救于凤琴,我已经去帮了,至于有没有结果,我也不清楚。现在我人在龙海,你在羊城,我怎么帮你?”
“徐志军,你要是每次都这么明知故问,可他妈就真没劲了啊。”
叶炳文本来就烦躁得很,这下被激得耐心全无,冷声道:“我身上可带着周春艳和孩子的照片,要不要我今天晚上就去粤东省委家属院,找你老丈人聊一聊?”
“你……”
徐志军就是属于欠儿欠儿的性格,被这么一吓,马上悻然改口道:“行!你说,让我怎么帮?”
“帮老子打电话给你老丈人。”
叶炳文也不罗里巴嗦地假客气了,接着怒骂道:“我要是没记错,粤东省公安厅厅长,是跟着你老丈人从江北省调过来的吧?我需要他这个厅长的帮助,必须查清楚这笔钱的具体走向。”
“叶炳文,你觉得这可能吗?”
徐志军听傻了眼:“我们龙海县的一个案子,让外省公安厅协助调查……”
“别他妈跟我说这些。”
叶炳文不等他说完,张口就骂:“明天下午六点之前,我要是收不到粤东省公安厅他们的邀约,明天晚上,我就带着周春艳和孩子的照片去省委家属院,老子没时间跟你墨迹。”
话音一落,当即便挂了电话。
他算是明白了,徐志军这孙子就他妈是天生的贱骨头。
跟赵春红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假模假样的摆出县长的架子,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后来被赵春红摁在地上摩擦,也就老实了。
所以,对这类人,真不能给他好言好语。
马德!
就是贱。
打完电话,为了防止韩生重播这个号码,叶炳文又胡乱摁了一组号码出去,等铃声响起,他便挂断,接着回到客厅,韩生就嚷嚷着要请他们吃饭,兴奋得跟猴子似的,一个劲咧嘴说着。
“哥,我刚跟马局说了,要不我叫个餐送到家里,咱们晚上好好喝点?”
“怎么叫?”
“打电话啊。”
韩生说着将大哥大要过来道:“我认识楼下餐馆老板,一会儿就好。”
“那算了,你直接下去点吧。”
叶炳文看了下时间道:“刚好我跟你马局说点正事,你把饭菜提上来,咱们好好喝。”
韩生愣了下,但也没多说,点点头,便扭身从家里出去了。
马向远现在也很惆怅,杏林乡煤矿的盈利金额接近四个亿,这要比他们预判的更多。
这些钱目前从市纪委检察院等追查到的资金,拢共不超过五千万,那也就意味着还剩下三亿五千万要查。
可钱一跑到港岛,在1992年这个时代基本上就等于丢了,哪怕明知郑凯峰这个港商身份,就是用杏林乡煤矿赚取到的,可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谁也奈何不了他。
要知道上个月,那位老人刚南巡讲话回来,所谈及的内容就是要对资本放宽政策,这要是追查紧了,就是在跟国家政策对着干,没啥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