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知道青深难。
当女人,背井离乡一生辗转漂泊的女人难上加难。
如果她没有逼迫欺负白羽,巫明丽并不打算和她计较太多。
如今她也只是淡淡地听茉朵为青深掩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茉朵着意描述青深因为迥异的容貌和未婚先孕一事在京里受的磨难,想让她的发疯变得合情理一点儿,却不想李琚并不能在这里共情。
说到青深被人蔑视称“绿眼儿”“猫奴儿”,李琚说:“她本就是外族人,却要让京城人拿她当汉人,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说到青深是想有一个更像他的孩子,李琚脑门上又开始冒疑问了:“像我?那是想生就能生的吗?噢,她和我的孩子,她都觉得不像我,从外面抱一个就能像了?周永那个瘪三,和这个狗尾巴草一样的丫头,能生下像本王这样的娃儿?”
……茉朵恨不得收回前言,她只是想帮主人讨好一下李琚啊!
李琚对茉朵美化过的解释依然很不满意:“就因为生不出想要的孩子,竟然想用一个罪人的孩子冒充本王的子嗣,简直罪该万死!”
巫明丽早料到是这样,等李琚生气上头那阵儿过去了,茉朵吓得眼泪汪汪了,方道:“她到底生下了一个小皇孙,是有功之人。大牢里的女犯人,若是怀孕生子,尚且有优待呢,况且她没有真的执行。该赏的还是要赏,该罚的,从轻发落,让她记得今日的教训,就是惩前毖后,教书育人了。”
李琚气咻咻的,“啊?”,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巫明丽发生分歧。
巫明丽道:“别人不知道的,听说咱们罚侧妃罚得重,还以为真有这事儿呢。另外,你的侧妃刚生完,就挨罚,我岂不是要背一个量小好妒容不下人的名声。外面本就传我是个苏妲己,专门来魅惑你干坏事的,这下岂不坐实了?我不嘛!”
有分歧,可是她撒娇也!
媳妇的嘴噘着,脸色红润润的,李琚摸着脑袋,挠挠头发:“那姐姐想怎么办呢?”
“反正咱们南下,也不方便继续带着她,就让她在本地坐月子,顺便闭门思过。我找了三个女师父,教她和她的亲随读书识字,让她们每日三省己身,抄书抄经,以反思过错,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李琚那么一想,闭门思过,不准出门玩耍,还要抄书背课文,听师父先生絮絮叨叨,简直人间炼狱!还不留皮肉伤,可以,太可以了。
“这个好,咱们南下至少还要三个月,就让她在这读书!每天写一篇检讨!要五百字!哦还得留下几个会武功的人在这守着,防止她再逃出去添堵!”
李琚兴奋地给青深都想好了,想得非常细节全面,他给自己想事情,未必有这么认真。
巫明丽接道:“再学点儿女红缝纫吧,主要是养养性子。等家去了,一世也不得出府,每日里除了读书听戏抹牌闲聊,再没别的事可做,好歹,学点儿打发时间的消遣。”
李琚点着脑袋,连连称赞。青深并不会女红,拿针就扎手,这也算是惩罚!
茉朵听得两眼一黑。
关于青深谋划抱养别人之子的事情,到此结束,参与的人,都受了点不轻不重的处罚。
回驿馆之后,巫明丽问白羽,会不会觉得罚得不够,白羽疯狂摇头:“我知道您是让青侧妃服劳役的意思,怎么会觉得不够?主人娘娘为了我煞费苦心,比什么都值!”
巫明丽于是这才把这事儿彻底翻篇。
青深的事情过去后,又过了几天,信王要启程继续南下了。
他们收到了皇帝陛下的密旨,恬妃大义灭亲,举发刘家种种不臣之情,皇帝陛下让李琚核实,并姚孺人的姚家一起核实,若真,明正典刑处理。
从江峡县扒拉出来的结果看来,刘家是要被抄家灭族了。
信王带出来的人,有几个士子留下任职或处理公务,其中有老张和柳崇鸣。
老张是要改任到淮南了,梁钧已写了奏陈请求正式任命他为淮南通判。
柳崇鸣被张孟达留下了,张孟达如今离不得柳崇鸣,柳崇鸣太善解人意,把张孟达的嫡传弟子和服侍他多年的门客都比了下去。
巫明丽听柳崇鸣那边的小道消息说,张孟达想将幼女伽罗嫁与柳崇鸣为妻,只等柳崇鸣考中举人就可以提亲,只是柳崇鸣自己拒绝了。
张孟达被拒绝也不生气,还让他多考虑考虑,回京了再商量也不晚。
巫明丽对柳崇鸣的“执拗”一面的品性,略有心得,估摸着张孟达这媚眼,一辈子也抛不到柳崇鸣身上了。
留下了几个人,同时补上了更多的人马。
张孟达沿途接应上的士子官吏,挪了八人给李琚带去两江道。
巫明丽做主,从流民里招募了壮丁大夫妇人书生,补充人数总计六十。
上下人手编队整顿完成后,定于十一月十九,开拨继续南下。
巫明丽和李琚整顿人马期间,青深慢慢养好了精神。
茉朵郭多严令侍奉人等不得向青深告知小梅之事,故而青深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谋划早已泄露,还在纳罕,为何李琚不来探望他们母子。
这天十八,茉朵得了消息,说王妃不叫打扰青深坐月子,不让她送行,嘱咐好生休息,于是没做别的安排,只是照例给青深端来了大夫配好的保养肌肤身体的药,为她按摩,边按,边捡好听的话安慰她。
青深自觉恶露已下,回奶的药似乎也见了效,身上轻松了不少,有了精神头,问起李琚来看过他们母子不曾。
“来过一次,想是公务繁忙,后来就只有王妃常来了。”茉朵劝她说,“听说京里那位大公子出生时,王殿下都不怎么上心,想来如今也是一样的。王殿下呀,就是他们中原人的那一套,严父嘛。”
青深却不这么想:“再严父,我这里给他拼死拼活,他难道一点不动容?可知他根本没把我们母子俩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她情绪又上来了,坐直了身体,目光四处逡巡:“孩子呢?那个孩子呢?怎么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