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朵刚要叫乳母抱孩子过来,忽然有几分犹豫。
青深正不高兴呢,若是看见小皇孙的绿眼睛,又该和自己较劲儿了,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让她接触孩子。
茉朵放下药碗,轻轻按着青深躺回去:“主人别急,小皇孙爱睡觉,这会儿肯定还在睡呢,等他睡醒了,我就让奶妈抱来给您瞧瞧。您不知道,他长得可俊了!”
茉朵觑着,青深似乎是听进去了,面色稍缓,忙又多说好话:“不仅乳母大夫们夸奖说好,就是王妃殿下看了也爱不释手,这些天每天早晚雷打不动派人问候,添衣添食,都逐一细较。乳母吃什么喝什么,奶水好不好,王妃殿下都记着的,唯恐疏漏。”
青深小声说道:“前儿我才欺负了她的人,她对我能那么好心?我才不信呢!”
茉朵道:“怎么不信,想是自己生不了,又喜欢孩子,看见咱们哥儿长得漂亮,爱得什么似的。”
青深刚觉得高兴,像是赢了一场,然而忽然又想到,她的孩子,王妃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又不是孺人啥的,孩子还能交给王妃养,现王妃一天天忙成那样,能顾得上她的孩子?
越想她就越坐不住了。
青深问道:“那,李郎他来抱过孩子吗?”
茉朵忙说:“抱过抱过,一来,就让人抱给他了。殿下还叮嘱,让好生教养呢。”
“就那么一次?他抱了多久?他到底喜欢不喜欢?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去问别个!”
茉朵担心她问多了,反而问出那日小梅老欧的口供,如今老欧一家和小梅都在为过去的罪责付出代价,早就调离了此处,青深真要问,茉朵不大了解中原的律令处罚,编都编不完整。
她于是赶紧打岔:“是是是,殿下就抱了一下,但,殿下那不是……很忙么,对。这府城起了那么多变故,什么张梁赵马的,打得脑浆子遍地飞,不都得殿下调和主政,哪有时间惦记儿女私情……”
茉朵拼了命地给李琚找补,青深哪儿听不出底下的真意,心灰意懒地说道:“他也是个没情义的。你出去,我想吃手把羊肉,你去做了来。别喊其他人,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让我清净清净!”
“哎!我这就去!”
主人终于开口点菜,茉朵高兴不已,心里飞快地盘算去哪弄羊肉和调味料,又再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青深每日午歇时分,赶忙服侍青深躺下。
茉朵从楼上下来,先往医馆里挑出胡椒等几味当香料用的药材,然后找郭多及众随从来,让他们到处去找一找羊肉。
难得主人有口想吃的,她要使出浑身解数,哄主人高兴。
天上飘起了雨丝,南方的冬天,湿冷阴寒,吃点辛热的东西,正好去去寒。
茉朵精心准备时,外面马蹄声又至,医馆的小工跑来传报说,王殿下来了。
茉朵忙出二门相迎,先礼了一礼,叫起了,方看见他们人马并不多,丁武说道:“明天,殿下动身离城。今儿特意来瞧瞧小皇孙。侧妃娘娘可好?”
茉朵道:“哟,小丁侍卫,这不巧,我们娘娘刚睡下,要不殿下请往隔壁坐坐,休息休息,我这就给娘娘梳洗打扮?”
李琚一听要等,面露不耐之色,茉朵见势不妙,立刻改口:“小皇孙应该醒着的,我去叫乳母抱了来。”
李琚原是被巫明丽支使来,让他“好生话别,也好让青深安心抚养孩子,闭门思过”,如果不被支使出来,李琚这会儿应该在做什么呢?
在渡口指挥船只排阵。
那多有意思。
想转身就走。
但是老婆让他看完了回去说一下孩子多重了,爱不爱笑。
还是得去看一下。
李琚往楼上看看,医馆楼上整个三层都被包圆了,待客的上房在二层最东,中间隔着一个大平台才是青深她们住的地方。
李琚说:“我就不等了,娃儿在哪,我去看了就走。”
茉朵赶忙指了指二楼西数第三个房间,与青深的卧室只隔着一堵墙,李琚将下摆一撇,三步两步,直接往楼上去了。
丁武等人连忙跟上,茉朵腿短,只能缀在后面赶。
李琚三步并两步,撑着栏杆飞跳,步子又轻又快,猩猩上树似的就跳到了二楼。
他还算有良心,路过青深的房门停了一下,听听没有动劲,应是还在午歇,他便没有打扰,直奔隔壁养孩子的房间。
房门紧闭,李琚没多想,直接推开门往里钻,然后就看到了让他瞳孔地震的一幕:
青深只着小衣,光着脚,披头散发,坐在床边,一手捂住小孩儿的口鼻,一手狠狠掐小孩儿的脖子。
“你做什么?你疯了!”
青深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继续掐,李琚冲上去一把推开她,查看小六儿的状态。
小六儿的脸憋得通红,哇哇大哭,李琚抱起小六儿,扯着嗓子叫:“大夫!快来个大夫!”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丁武茉朵及众侍卫赶到,都愣在当场,不知怎么个情况。
“大夫呢?快叫大夫!青深她想杀了这孩子,快叫大夫来看看呀!”
丁武大惊,不敢再多看,赶紧带了五个人出去,吩咐两个去楼下抓个小儿科的大夫上来,又让闻讯赶来的伺候的妈妈们去找女医,又让两个人速去驿馆请王妃,交代完了,他留下最后一个人在外面传话,自己默不作声地回到屋子里。
李琚面露噬人之色,茉朵拦在他们中间,瑟瑟发抖但勇敢地护住了青深。
青深衣着不整,面容惨白,几缕黑发被汗水浸透,贴着腮边颈项锁骨,她两眼红红的,被茉朵拦着还想去够小六儿。
茉朵拼命挡在主人前面,一面承受来自主人的捶打和撕咬,一面为主人求情:“侧妃,侧妃娘娘是受不了打击疯掉了,殿下您不要和一个疯子置气,求您了,求您想想侧妃娘娘的功劳吧!在龙牙隘,我们自己都吃不饱饭,还把粮食都捐给您了,游说向导,什么都做了,您就想想她的好,饶了她吧!”
丁武亦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李琚的右侧,刻意不将孩子接过去抱着,防他腾出手来真的一刀把青深杀了。他就着李琚怀抱小皇孙的姿势,飞快地试了试小皇孙的脉搏呼吸和心跳,放下心来,道:“殿下,小皇孙应当无碍。想是发现得早,吉人自有天佑。”
李琚低头就看见小六儿脖子上口鼻上的淤痕,恨得牙痒:“我晚来一刻,小六儿连命都要没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毒辣的母亲!”
茉朵分辩道:“这,这都怪奴婢,是奴婢说了不该说的话,主人她才吓疯了的。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主人她只是,只是疯掉了,糊涂了,她是无辜的呀!”
(作者的话:青深有严重的产后抑郁,对症关怀之后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