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去瞪钱老爷，钱老爷大声咳嗽，左顾右盼，满满都是心虚。

　　李琚拍拍桌子：“成不成一句话，别耽误时间。我这还要去抓人！”

　　话都到这份上了，谁能说个“不”字？

　　有产业的被掐了脖子，不稀罕产业的被皇帝陛下吊着，自己不点头就得被仇家对手盖过去。

　　所以最后该签的都签了。

　　巫明丽将文书都收起来，交给清芳送去总店誊录留存，边收边吐槽：“哎，诸位，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每户每家，都埋了几万斤白银黄金在地下吧，逃洪灾的时候，带走了吗？能吃能喝吗？是不是还瞒着家里人，别个都不知道沉银的地方？那你们藏地下干嘛呢？还不如存在大雍信行不是？”

　　脏活干完了，累活也没少干。

　　前脚在刺史官邸里签订工匠集社同盟和行业同盟，后脚李琚就领着沈时行的人及姚谆田趁月等，把罪在不赦的几家人的首恶及扈从都抓了。

　　这次，两江的人不敢背后说三道四。

　　上有皇帝陛下驳回上书和奏章，斥责他们不以民生为念，反以一己之私，阻挠朝廷推行的清丈事宜；中有李琚抓了几个，放过了几个，那放过的几个到底抓不抓，之前的罪查到什么程度，还没个定数；后有信王妃虎视眈眈，连消带打，合纵连横，前面吊命后面卡命。

　　他们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是结社和财东二事推行无比顺畅。而巫明丽只要再关注一个遗留问题：保持自己（信王府）对大雍信行的长久控制力。

　　大雍信行只是个试验，试得好，国库推出升级版更强大的大雍钱行，大雍信行退至只有钱庄功能，显然不符合巫明丽的需要。

　　不过田趁月等人比巫明丽乐观。

　　如果储位给信王，那么皇帝陛下不会再搞个大雍钱行。开钱庄总是麻烦的，且还重复了。

　　等信王继位，整个朝廷会重视“商”“钱”“工”的，也就巫明丽和韩胜子两个，韩胜子要主持财税改革和市舶司改革，那剩下的大雍信行也好，大雍钱行也好，不都是巫明丽的地盘。

　　至于小概率事件，如果他们努力失败，储位没给信王，则他们接下来要考虑王府整体权势，钱庄只是附带的问题。

　　对争储，田趁月综合京城的消息看来，信王上位的潜力很大。

　　他对储位乐观，对大雍信行也就顺带着乐观。

　　在他看来，李琚好战，能战，正直，忠义，这些都数得上的，天下人都反对的事，他能为皇帝陛下办成，这就是最大的勇敢和忠诚。信王妃看到了太平的表象底下不安的因素，并且能让信王去处理，这是于国有利，且皇帝陛下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执行力。

　　这些非常重要的要素，其他皇子根本不具备。

　　他们在内斗的时候，信王妃和信王在外面为江山永固殚精竭虑，高下立决。

　　这对夫妻俩还缺什么？“宽容仁爱”。

　　韩胜子如是劝，田趁月亦如是想。

　　信王夫妻这两年打仗和南下赈灾的过程里，是表现得太过冷酷。

　　皇帝陛下此时觉得他们能成大事，将来说不定又被他们的名声误导，觉得他们太狠辣。

　　但是，宽容仁爱，是能演出来的。

　　田趁月突然有了个想法。

　　巫明丽与李琚在海安逗留数日，决定在张孟达南下后，就转去一水之隔的钱塘。

　　钱塘虽不是省治，却比省治还要繁荣，经济十分发达。

　　钱家老爷得知动向，一身虚汗，强颜欢笑地邀请信王夫妻俩去往钱家下榻。

　　巫明丽扎他的心：“当然要去的。听说你们家为了招揽我弟弟，要将一位费姓寡妇嫁与他为妾，奈何我弟弟是个死心眼儿的人，要娶，那就是正妻。”

　　巫明丽笑嘻嘻的，钱老爷赔笑，李琚大约知道小舅子在江南有故事，但第一次听这么细的，瞪大了眼，扒着瓜子，等着媳妇继续往下说。

　　巫明丽收了笑脸，狠狠瞪钱老爷：“我要见她。你不准给她写信提前安排，更不准冒名顶替！我知道她是你家真正的执掌中馈之人，敢叫别人顶替，我三言两语就能试出来，到那时，我就和你们家算一算，逼死女工，纵火焚城的罪！”

　　黄二丫纵火是她的行为不假，但当时她是钱家工坊的女工，这罪就是钱家担了没跑。

　　钱老爷能怎么办，只能苦逼兮兮地，当着李琚的面吩咐下人赶紧回去通知老太太太太们收拾准备，迎接贵客。

　　他甚至不敢提一句费雪如何如何，就怕巫明丽起疑心。

　　钱老爷告退后，李琚和巫明丽小声问：“咱弟弟看上他家寡妇啊？真人不可貌相！”

　　巫明丽道：“少年心事懵懂，费氏确实才华出众，还有一股劲儿。非要形容的话，她那股劲儿，像青深，像拼命抓住希望的青深。我弟弟初出茅庐，毛头小子一个，最容易被这样的生机蓬勃所感惑。可惜了。”

　　巫序自己长得漂亮，好兄弟罗琴心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在王府读书玩耍时，所见之女子，各有千秋，干妹妹于鸾小柔真真人间绝色，于是容貌反而退了一射之地，与众不同的才华气质，才是能打动他的特点。

　　巫小弟自己嘴硬不肯承认，巫明丽和他手足这么多年，闭着眼睛都看出他在江南那年是真动过心的。

　　李琚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巫明丽若有所思：“可惜我总觉得费雪这个人不简单，甚至，有些不在乎人命的果决，比我还刚强些。若非有此顾虑，男未婚女未……女丧夫的，也算是良配呀。”

　　她对费雪很好奇，她这次要去钱塘，除了想看看钱塘的新式作坊到底到什么程度了，机器又到怎样发达了，就是想亲眼见见费雪。

　　李琚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恰好外面传书信进来，其中有皇帝陛下给李琚和巫明丽的书信，他赶紧洗手焚香拆圣笔，将妻弟的那点儿绯闻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