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炎”这个名字很得李琚喜欢,本来只是可有可无的父子之情,因这个名字,也厚了一分。
小佑炎稍微长开了一点点,大大的眼睛,亮闪闪的,巫明丽非常喜欢,就带在自己身边养。
她本想让青深侍寝两天,不过时机却不大好。
李琚每天操练新式水军,练习火枪,累到厉害时,连洗漱都免了,进门卸甲,倒头就睡。
青深则晕船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丰腴健美的身形都瘦了三圈,别说侍寝了,连床都下不来。
巫明丽抽空去探望她,青深难得下床走了两步,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走不到多远就斜过身体险些摔倒,不得不抓住床柱才站稳了。
过后不久,路过淮北时,接上了青深的随从们他们在牢里关了四个月,没瘦,还胖了,就是精神不大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叠加晕船,更加萎靡不振。
听说还要追究他们协助青深私下离京的责任,他们更沮丧了。
除了青深的随从,还有京城派出来寻找青深的侍卫兵马以及内务司胥吏,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收到巫明丽的回信后就回京复命去了,还有一小部分留在淮北等着带青深回京。
别说青深,就是巫明丽都有些惊讶:她也以为找到人了就算完,没想到听这些内务司官员的意思,还要“押送”回京问罪才是正经结束。
交人是不可能交人的,巫明丽连哄带骗带拉拉扯扯,把守在淮北的这些人都骗上了船一起回京。
那些人也不想得罪信王府的女眷,天知道回京后帝后如何发作,若是严惩不贷还好说,若是随便放下,人家还是信王府侧妃,皇孙生母,他们这些今天不给脸面的办事儿小吏小差,岂不成了炮灰了。
两边遂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搁置了。
青深那也不知道私逃出京这么严重,本来就病恹恹的,因这事更加灰心丧气。
巫明丽反过来安慰她:“我既然说过,护你平安顺遂,就一定会做到。你心中不安,也是常情,但是你要尽量信我,相信我就是能护住你。”
人是这样的,再相信再有把握,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总有些疑虑。
青深前思后想,也想不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值得帝后严令要捉拿她,又不懂为什么巫明丽愿意护着她,又想不到巫明丽怎么样才能保住她。因疑心自己混淆皇室血脉的计谋被人告发到京城,可又不想再提起自己脑子发昏出的昏招,不好问,只能放在自己心底反复衡量。
越衡量越没底,越没底越害怕,抵京日子一天一天地到了,青深也肉眼可见地瘦成了干。
巫明丽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早点定下觐见的时间,不要让他们回府等候召见,没个准信儿,每天都七上八下。
为此,早在运河渡口下船改陆路时,巫明丽就着人一趟一趟地往京城报信儿讨旨意。
也不知皇帝陛下是故意吊着,压着,还是真忙,给的谕旨不是“先回府休养,再作打算”就是“时日未定,当静候旨意”,愣是吊到了他们进城这日,才差迎候的官员传旨说“请王爷王妃长史进城后即刻前往南门侯旨,于议政厅陛见。”
这个召见的地点,说明了这场见面以公事为主,家事最早也要等晚上那顿家宴。
巫明丽领了旨意,问:“可有关于青侧妃的谕令?”
那官儿摇头说不知,没有谕令。
巫明丽于是猜测,青深确实没什么大干系,帝后让内务司抓她回京,吓唬的意义远大于问罪的意义。
巫明丽请传旨的官员内侍回复,请准许带青深及小皇孙“佑炎”一同觐见,再得谕旨称可,命内务司官员某某“护送”青深及小皇孙至椒房殿觐见。
他们被拆开两处问话了,巫明丽庆幸之前多少教了青深一点礼数和应对,不然这么点时间,什么都来不及。
这几天走的陆路,青深的状态好多了,巫明丽叫来清芳茉朵,就让她俩随同进宫。又有几位乳母和阿保,也都陪同小皇孙一起去。
除了清芳,其他人都是头一次“进宫”,一点点兴奋之外,九成九都是惊恐。
巫明丽也没空一个一个安抚,只能当着青深的面,交代清芳一定一定“带好队”。
清芳点头,走到青深身侧站住。
巫明丽选了两张马车送青深和小六,又点几个随从护送,一眼看去没什么出格的,才安心转身要上车。
刚转过去,就被青深拉住了左手。
青深紧紧抿嘴不说话,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巫明丽抽手抽不出来,想想倒也理解,于是拉着她上了马车,吩咐先跟去南门外侯旨,在那里分开,送青深去西门进宫。
内务司官员等也无法,只得跟着走。
通往南门还有短短的一段路,车马慢行大约要两刻钟。
巫明丽就用这短短的两刻钟,将青深可能遇到的情况快快和她过了一遍。
回京这道门槛,青深早晚都得过,好在巫明丽有所准备,之前已经将青深可能遇到的诘问都过了一遍。
不过之前是猜她们能一起觐见,有什么压力,巫明丽自己扛,青深能当好哑巴应声虫,足够应付大多数场面。还有一些情况,沉默不足以对付过去,比如要求青深亲口回答之类之类,巫明丽也针对尴尬问题和疑难问题提前给青深套好了招。
她没料到帝后会将他们分开,由皇后单独召见青深,这时候只会套招就不够用了。
之前的应对过于简单,但现场背长篇大论也来不及了。
巫明丽只能把帝后的忌讳尽数交代给青深知道:“千万别试图欺瞒,但也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凡事都要婉转。不管问到什么,你都要先默念‘万变不离其宗’,想明白根本,再往外说话。
“首先第一条,你没有知法犯法,中原人说你无媒苟合,但对你来说,你有你家乡的天神许婚,如今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已知道原先不对,请陛下和娘娘念在你不知事,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拿话硬架着娘娘下不来台。若要问你为何私逃出京,你也不要说,你的侧妃封诰尚未赐下,不算侧妃,自然也不算私逃出京若你这样说,就是在指责皇后娘娘不给你名分,皇后娘娘岂能容你?你只能说,并不知道中原的亲王侧妃不可以未经准许私下离京,所以一时糊涂就出去了,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请陛下和娘娘”
青深接话:“念在我什么都不懂,也没个教诲规矩的,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正是。其实本质只有两条,一不能暴露你知道对错却明知故犯,二不能推卸过错。陛下和皇后娘娘,最不喜欢牵扯旁人推诿责任没有担当的,特别是将自己的过失,算给奴仆,犯错还要说是奴仆干的,自己只是不知管教。须知在上头看来,手下人做什么,横竖都要算到主人头上,都是主人的意思。若是把你逼急了,你宁可承认是自己不懂规矩不了解大雍的风土人情,也不要说是奴仆挑唆欺瞒你导致的。”
青深是外来客,不懂礼数,这也太正常了,根子上就是“我蛮夷也”,帝后最多派个妈妈下来教规矩读书,难道就为她不懂德言容功,就把小皇孙的生母赐死吗?
说到底青深没那么重要,不触到帝后的底线,绝对能全身而退。
而青深想碰底线还挺难的,皇后的底线是柳家血脉在皇室流传,陛下的底线是皇权专制,青深能左右争储吗?能管柳家姑娘婚配吗?能染指皇权吗?
不过,也正因为青深没那么重要,巫明丽才疑惑,为什么帝后不放过她,又为什么非得这么着急地单独召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