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本想直接找巫明丽告春莺一状,然而想了想,突然停住了打算。
春莺不敢自己拒绝出府,她要求带春莺出去,春莺必然也不敢回绝。
好,既然不识抬举,就等着她出府了收拾她!
这么一想,荷香和巫明丽请安时,一个字都没带上春莺。
巫明丽这天正在找锦娘帮忙辨识药材的药性。
自从李琚能下床起,永春陈就开始在巫明丽的安排下,给后院女子们逐一看脉,只荷香心里怄气在后面歪着,不曾叫进,其他人多少都得了方子调养。
巫明丽也叫他看了一回,她的身子骨一向强壮,血气旺盛,陈千帆隔着帕子验了一阵,将手收回来,连方都没开:“娘娘调理得极好,无须我这里画蛇添足哇!”
巫明丽将手收回来,帕子掀了,道:“不,我子嗣艰难。”
陈千帆直摇头:“草民看着不是那样的脉象。”
巫明丽加重了声音:“我说的,我子嗣艰难。”
陈千帆这才明白过来:“啊啊是了,是有一些艰难,但也不难调养,那我留个方儿,娘娘若想起来,吃一方就是。”
巫明丽这才满意地点头,说让陈大夫和他师兄随意取药,都是应得的。
陈千帆以为是封口费,陈万木心无城府根本就没多想,于是两个陈大夫都甩开手,用了不少药,除去给李琚和王狗儿用的,剩下的他们自留的。
他们自留的药材里,大头是常见药,用量很大,比如甘草当归之类,无须太过在意。
他们也各要了一些不太常见的名贵药材,还有一些不那么常用的药材,这里就出现了明显的分量差异。
陈万木补了许多三七冰片乳香,还有一些麝香虎骨川乌等,很明显是治疗外伤骨伤用的。
而陈千帆补了许多阿胶,还有比他师兄更多的人参海马鹿茸蛇床子淫羊藿,以及大量的益母草艾叶红花姜川芎等等。
陈千帆号永春,专长在妇人生育的病患上,益母草等,大多是活血暖宫用的,但是有一些不是。
巫明丽有猜测,做不得准,故此叫来了锦娘一起揣摩。
锦娘正经学医也有日子了,一看药材清单就知道怎么回事,顿时面红耳赤:“哎呀娘娘,怎么好说呢!”
巫明丽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很准:“主治是补肾壮阳?”
锦娘羞得原地跺脚,勉强道:“要,要注意分量……”
巫明丽笑一笑:“不是咱们家用的。咱们家哪用得上这些?不过,我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难怪蜀王府给永春大夫下了重金,他们若不把陈千帆派出来,她还真没想到这里。
不过上辈子没有这出事,那就是这辈子新增的毛病,要么是蜀王妃太“善解人意”,“矫枉过正”,一气安排了太多后院女子;要么是去年那场狩猎,蜀王受伤的地方,不止是脸皮。
这个消息,还要暂看两年,看看蜀王府,还生不生得出新娃儿。
巫明丽把采买的单子烧了。
李琚伤好后不久,外面的会试殿试都考完了,又有一批进士被选拔进翰林院和各处当差。
巫明丽也凑热闹看了一眼进士榜,有风云人物,也有一蹶不振的,有未来的忠臣良相,也有奸恶小人。
每一届都是如此,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
取士取了,就到了巫明丽收拢人心的时候。
田趁月之前就把本科的举子全都排了一遍,几乎把未来的人才一网打尽了。
巫明丽从里头又选出一些来,打算结个善缘。
这个关北风,也是和老韩小田一样的大器晚成,要四次科试未第,才回考上,名次还远远缀在榜后。不过他未来官运还不错,还是个实诚孩子,可以资助他读书。
那个郎云清,年纪小小时恃才傲物,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被人鼓噪着十五来考进士却没考上,丢了颜面,回乡还被不如自己的人嘲笑。他收拾心境沉淀三年又考了一次,还是没考上,于是索性不读书了,回家开了个私塾为生,终身未娶。没想到郎云清的私塾开得很好,每一年从他的私塾读书读出去的人都比别处的多。
巫家的书院可以招揽郎云清,补充书院夯实学生基础的能力。但是招揽时间得在他回乡被嘲讽之后。如果没有被嘲讽的经历,他的心境不一定能稳住。
巫明丽打算资助他回乡的花销。
又有这个刘希,他自己是考不上了,官运根本就没点上,他儿子却是将来力挽狂澜的天生军神,也可以提前安排一下。
……
除了经过上一世验证未来必有出息的人,其他人,比如早逝早夭的,一生潦倒的,巫明丽都释放了一些善意,安排柳匀马讷等刻意结交。
如此种种,巫明丽对李琚是说,为了给自家门客找点帮手,对门客们则说是看后来人有没有可以填补的,毕竟他们几个,早晚都得走上正途当官儿,王府的事业给谁接呢?
于是各方都满意的结果达成了。
科举过去之后,京里十分热闹,“榜下捉婿”不只是笑谈,真有人家这么干。且有不少人喜欢把婚期定在科举之后,所以科举后的一段时间,京城的婚嫁铺子最为繁忙。
巫明丽的租赁店也是走俏得很,几身大红礼服就没有空着的时候,往往上家还没还回来,下家就在店里等着。
又有胭脂水粉首饰铺子的新货十分畅销,不仅嫁娶可以用得上,本次选秀也合用的。
还有出宫的老宫女儿嬷嬷们,行情也不错。有女儿妹子选秀的人家,多少得请一个去教教礼节规矩,讲讲各宫的脾气性子,这里也是个市场。徐嬷嬷和珍珠嬷嬷很少帮忙撮合了几件事,让巫明丽觉着可以单独派人专门搞这个产业。
今年的选秀就在四月里开,按惯例先初筛一趟,再细挑一遍,最后留下几个好的,在宫里住一段日子,以备婚配。
小鸾亦在今年的选秀之中,进宫之前,她娘特意陪女儿到王府小住了几天,请巫明丽这个“过来人”和小鸾仔细说道说道。
巫明丽今年真的很忙,小鸾偶尔来王府小住几天,不是被珍珠嬷嬷教导一番选秀时的规矩,也是和秀莲小柔无适她们一起,读书写字画画,来是一起来,去是一起去,巫明丽还没抽出空和小鸾详细说说一个采选秀女眼中的选秀。
然而巧合的是,薛家婚礼的喜帖刚好送来了。
巫明丽思考后,没有故意向于鸾隐瞒。
喜帖就按一般流程处理了,她不便去参加薛芹的婚礼,于是派马讷柳匀两对夫妻代替自己去参加,又请徐嬷嬷亲自登门道贺。
徐嬷嬷分量十足,这是皇后宫里出来的心腹,又是王府里能说得上话的大管家,徐嬷嬷去了,就连薛家的老太太都要略走两步迎一迎。
巫明丽准备的礼物很丰厚,鸳鸯衾和合枕,苏绣百子夹被,缂丝多子多福床幔,豪气又实用。
徐嬷嬷从库房取东西验看,领着下人们搬来搬去。
于家母女到康妙堂上房拜见王妃时,一个丫鬟就端着系大红丝带的漆盘路过。
小鸾就下意识地往丫鬟手上看了一眼。
问安的礼节过后,于太太去后面厢房休息,花枝儿带着锦娘瑞姐儿,又带了两个孩子,以及春澜白羽两个,前去陪她闲聊。
小鸾留在了上房,巫明丽没有急着把她送去西厢和无适她们一起读书,而是叫到了东边书房的暖阁里。
说是暖阁,其实就是夹在书房和寝室之间由木架柜子隔出来的一间小屋子,也是南北雕花床,东西雕花镂空木壁,或作柜子,或敞开摆着各种书册,冬天外拢厚棉帘,夏季则用竹帘罩着。
一般富贵人家喜欢用紫檀红木,次一点的也要酸枝,巫明丽为了颜色轻暖,用了杨木竹子和松木,涂的是清漆。
巫明丽请小鸾炕上坐了,两人对面,小鸾的丫鬟留在外面和小丫头们玩耍,齐敏领着几个丫鬟奉茶奉果。
小柔夹在人堆里,过来探了一下头,巫明丽算算时间,这会儿,西厢书房那边,无适都应该开始上课了。好容易小鸾上门,小柔找着机会逃课,还能不逃的?于是就逃了。
巫明丽把她叫住,打量了一番,吩咐一个最近提拔上来的丫鬟秋草亲自把她送到西厢去:“若要逃,只管将常用一二千字认齐了会写了,再将《唐诗三百首》和《论语》背圆了,爱上不上。如今还是半个文盲,就逃?不准。”
又说:“鸾姑娘,你等下空了再去找她。咱们俩先聊聊。”
底下的丫鬟都退了下去,只剩齐敏在底下坐了,抱着狗儿子,默不作声地听用。
巫明丽道:“姑娘要去选秀了,心里若有想法,现在和我说还来得及。”
小鸾抬头看了看窗外,目光正对着南窗外一架松木花障,和薛芹给于家打的那一架几乎一模一样。
纤巧的盆儿里架着吊兰茑萝,地里栽着的紫藤月季顺着格子爬得遍处都是,一格一格花障,一格一格粉黄紫白的热闹。
但是于家的花障,早就被之前的“芳邻”们你一把我一把地薅了个干净。
去年躲出去再回来,小鸾的花障早就改成了葡萄架。
那仿佛是个预兆,预兆花障的主人和它的制作者有缘无分。
小鸾忽然问道:“他是不是,就这两天成亲?”
巫明丽回道:“正是。”
“可巧。”小鸾有一点点恍惚,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略侧过身子不再去看南窗,随着她的轻移,低垂的发鬟如蝉翼一样轻轻落在双肩,簪戴的薄纱牡丹花抖了抖花瓣儿,“非我也,何所悲。不过,好姐姐,如果我不想被胡乱赐婚,姐姐会怎么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