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进入了选秀的流程里,除了求皇后给赐婚之外,巫明丽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希望中间就刷下去?那皇后可要问问了:是不是看不上十七十八两个皇儿?
而小鸾几乎不可能被客观条件刷下去,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姑娘,父亲略有品阶,本人品貌极好。
巫明丽看了她两年,前年十月那会儿,小姑娘还有点稚嫩,算个含苞待放,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已经是春风融融里那朵半开半合的牡丹,只含蓄地抖开两片花瓣,已可见国色珍重。
巫明丽道:“纵然是冒险,也要试一试,就说你是我心坎上的人,想留你到二十再许人,请娘娘们不要太早赐婚。如此,记了名也不要紧,只要你二十以前,能找到那个合适的郎君,如此就可以赐婚给你真正心爱的人。”
小鸾抬头,问道:“姐姐不为巫公子求娶我吗?”
“如果你说个肯字,我立刻叫人来,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入巫家大门。可是我知道,于你,是取次花丛懒回顾,于庆哥儿,是少年一时心动,不知地久天长。怎好为他的露水之情,困你百年之身。”
巫明丽感慨了两句,托着下巴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看上他?我了解他的,相貌自不必说,莲清桃灼的,极好;才华也好,多早晚就考上了秀才,今年桂榜,必有一席之地;人品也好,又老实又诚恳。我就不知道,你看不上他什么?你说,说给我听听,我劝他改了?说不定就改好了?”
小鸾绷不住,轻笑道:“就是太好了,不像活人。凡人怎么好和神像过一辈子呢。”
这话要省着听,简单翻译翻译就是没感觉,巫明丽看鸾姑娘也是神女呢,她怎么就乐意和小鸾过一辈子。
套句说老了的话,那是很好的,但是她偏偏不喜欢。
巫明丽道:“那选秀时的赐婚,不是更可能许配到一个比我弟弟更不如的男人吗?”
小鸾淡淡地笑,虽然是笑,嘴角却是向下撇着:“那时候就是为公了。我爹在外面,我也帮不上什么,总归赐婚的时候,能帮衬到我爹一些吧。”
别的不说,小鸾如果嫁在户部那几家里,或者嫁在西北几个总督督抚刺史家里,她爹将来出征,粮草督运乃至后方接应,还用愁吗?
巫明丽刚想说不应该她去,小鸾伸手,柔柔地按住巫明丽的膝头,上半身也靠了过来:“姐姐为我好,我知道的。我爹,是姐姐和姐夫的师父,我们两家本就亲如一家,姐姐姐夫为我们想着,我们岂能不为姐姐姐夫想?我这里去参加选秀,不止是为了我爹,也是为了姐姐和姐夫。我想,拿我的婚事做个交易,换取将来的便利。姐姐知道我,我并非是会困于情,惑于义的人,丈夫于我无足轻重,嫁或不嫁,嫁彼或彼,更无分高下。我只是完成一桩交易。”
巫明丽不由得惊讶三分:“我在这个年纪时,市场在做梦见良人,希望他高大英俊,文采斐然,温柔体贴。而你比我小,却已经看透了婚姻的本质。我这里还拿小情小爱猜测你,是我看低了天下英雌。”
小鸾回道:“是姐姐教会了我呀。这次选秀,我会全力以赴,努力给自己卖个好价格。一求姐姐呢,帮我挑准好人家,婚后我还要出来见姐姐呢。若是那等迂腐的公婆,叫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却不乐意了。再求姐姐免我落在那等不堪的人家,受公婆丈夫兄弟的气。我联姻,联两家之长,我是好的,自然要那家也是好的,这样才对得起我的付出嘛。”
“比我弟弟差的人,看都别想看你一眼。”巫明丽轻轻拨弄着她簪戴牡丹花,少女的面容比花更柔美,“你放心。你想得这般透彻,我只恨为什么世上还要有强迫人结婚的事儿。若是没有,你就在我家读一辈子的书,做个女大家,又有何不可?”
“我生非时也,谁之过?但若我不尽力,致使后人生于非时,就是我的错了。姐姐,你疼惜我,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巫明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点后悔,应该把李清婉和小柔都叫来的,听听另一个角度的关于夫妻婚姻的理解也好。
小鸾在信王府一总住了七八天,期间罗琴心和巫小弟颇来拜访过几次,不过小鸾没出去见他们,他们也只到存武堂看看李琚便转去了晴春斋。
巫明丽把他俩,还有晴春斋当值的侍卫陈式都叫去了北边马场,一边牵马遛弯一边闲话。
巫明丽顺便把李清婉和小柔的冲突结果,抹去名字告诉了罗琴心。
前几个月,巫明丽怎么折腾罗琴心的名声,罗琴心都没吭声,到现在外面竟然谣传起了他和李琚怎么怎么,罗琴心也没怎么辩驳。
到今天巫明丽告诉他,那事彻底完了,被他带累的女孩子彻底安全了,李清婉也不惦记他了,罗琴心才解开眉头说:“那以后再被追问到门口,我总算可以解释两句。”
巫明丽挑眉:“你比之前要沉稳得多了。看来,我没白吓唬你。”
罗琴心自己也笑了两声:“今年来我说话做事总是三思而行,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甚至有点后悔之前和姐姐说的轻狂之言。”
巫明丽道:“什么轻狂啊?少年哪有不轻狂的,你比我小着多呢,不轻狂才奇怪!啊……你到了马场才说这话,不会要反悔,不送我马了吧?”
罗琴心愣了愣,笑道:“姐姐,马都快到京城了,难道我还能给塞回去!”说着,他有些痛心地看着三匹在马场中间的草甸遛弯的天马,“养得不好,生是糟蹋了,不如我来。等我爹送来的养马人到了,一定养得更好。”
巫明丽道:“你的承诺已经履行了。我之前答应你的事儿,也该帮你办了。”
罗琴心道:“之前是我口没遮拦。姐姐帮我亲姐那么多,二十匹驮马,还不够我姐姐以表心迹的。姐姐别当了真。”
“当不当真的不用你管,不过是有事要你去办,趁机也好把你脱身出来。你高兴,我也不必食言。”
说罢,巫明丽想找徐嬷嬷对一下韩胜子的信件数量,以此判断江南的形势,徐嬷嬷却被前面叫走了,不在。
巫明丽深觉身边还得有个女文书才好,算算人头,清芳福喜是出去了,齐敏不爱读书就不提了,羽萝在内院还行,在晴春斋就显得略有不足。秋草紫芸两个虽然看着有潜质,究竟不那么知根知底,且尚才稚嫩。陈式的女儿虽好,却有一点不好,她和陈式是父女,两人很容易内外相倚仗,一年两年不至于如何,时间久了难免产生私欲。
想来想去,还得是刘妈,小半年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强,面对漠西蛮的左贤王还能咬一口钱下来。可惜也是时间太短,巫明丽知道刘妈好,刘妈却并不一定有那么归心。
巫明丽摇摇头,背着手转过来,刚好看见马场西门大开,李琚领着几个小厮气冲冲地往里走,忙带着人迎上去。
巫明丽一贯擅长观察,别人生气,是羞恼不欲人知,还是愤怒要发泄,她几乎都能认得出来。
李琚这一路骂骂咧咧,没有丝毫避着人的意思,看见她在,还露出点委屈的表情,巫明丽就判断,是要分享的生气而不是丢脸的那种。
两边人到近前互相一套寒暄走完,巫明丽主动走到李琚身边,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我叫我弟弟写个长文去骂他。”
巫小弟听见了,耳朵支棱出来。
李琚狠狠地将鞭子扬起来,左右看看,没舍得打在马身上,也没好意思当着那么多客人和侍卫的面责打下人,鞭子便落在一旁的围栏上,他又一拳抵在旁边大梧桐树上,一手指着后面的噤若寒蝉的小厮们,略带恨意地说道:“今儿我丢了个大人。我领着他们去禁军的演武场,请的林侍卫教他们锤炼筋骨,学点拳脚功夫,原指望好生学一学,将来跟我去了,不说立功,好歹能跟着我驱驰。结果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