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妃的话，几乎算明示。

　　恬妃对皇帝陛下的身体，应该早有猜测，不过皇帝要瞒着，她不精通医术，也不认识别的大夫，故此只能猜个一半一半。

　　巫明丽来找她，让她确认自己猜测得对。

　　恬妃最懂皇帝，就在确认猜测之后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已经预想到皇帝将来可能设的圈套，给巫明丽明确的提点。

　　巫明丽也立刻反应过来了。

　　恬妃懂皇帝，巫明丽也不差。

　　上辈子没有储君待定这档子事，蜀王为皇子期间表现一直很好，皇帝未曾暗自生疑。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变数太多，巫明丽能倚仗的，只剩下她对帝后的底色心性的揣摩。

　　巫明丽按下焦躁的心情，趁王不泊有空的时候，找她详细聊了聊。

　　王不泊没有亲眼见过皇帝陛下，不敢作准，所以没下定论。

　　但是巫明丽问她，如果此时皇帝陛下召她入宫治病，她会不会答应，王不泊却很爽快地说：“行医之人，哪能拒绝病人。不过，皇帝陛下又不缺大夫，而我呢，我很珍惜小命。非要我去，他得下个圣旨，不因为任何治病的事儿问罪于我。”

　　王不泊对她家当年发生的灭门惨案记忆犹新。

　　“你应该知道的，这种圣旨没用。”

　　王不泊很无所谓：“治皇后宠妃皇子公主时没用，治皇帝时就有用了。”

　　皇帝的旨意，皇帝可以反悔，皇帝驾崩太子继位也好皇子争位也好，谁顾得上管大夫，就是管也不敢违抗先帝遗命啊。

　　巫明丽又问：“像蜀王妃的父亲那样的情况，你有几分把握？你觉得御医们能治好么？”

　　王不泊轻哂：“我的把握，不好说，要看患者的病程。不过总比御医强些。这一代御医，个顶个儿的怕事，但求无过而已。若是卒中，不下金针渡血，不下虎狼药，不可能抢得活命。他们那畏首畏尾的样子，能治到孙侯的瘫痪在床的样子就不错了。”

　　卒中不像意外伤害那么容易避免，就算知道皇帝陛下今年冬季暴病身亡，也很难提前治疗。

　　巫明丽心中便有数了，她让王不泊写了一篇救人调养的心得，精心誊写后奉给皇后作保养之用。

　　巫明丽说是书院几位塾师年事已高，国公也有眩昏症，为了家人和国公故，所以讨的这个方子，发现对所有患头风头痛心律不齐的人都有好处，考虑到皇后近来颇有头疼发作，故而进上。

　　皇后拿给太医看，这方子是好方子，太医都夸好，配伍极为精妙，最适合锦衣玉食的人用来“补气去燥”。

　　皇后自己用了，还给后宫们也用了，皇帝陛下那里也用了改良版的。

　　太医令还向皇帝建议征召这个开方的大夫，皇帝陛下一问，哦从晋王府来的方子，十有八九又是王不泊开的，再不然就是隐居的大椿居士，这俩和皇家都有仇，皇帝陛下哪敢冒险，便作罢了。

　　巫明丽听恬妃说，太医院将方子用上了，盘算盘算，她这又是找恬妃，又是让王不泊给方子的，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就是确保晋王府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这个才难呢，又不能太强势，引得皇帝怀疑他们，又不能太弱势，万一皇帝真突然暴病驾崩，朝里响应晋王者寥寥无几，那日子就难过了。

　　可惜皇帝陛下不像他的好儿子蜀王那么多疑好忌，否则巫明丽还能故布疑阵。皇帝陛下讲究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反而不好设计他主动进套儿。

　　如今只能等着皇帝出招应对。

　　还好，李琚小时候缺什么长大了表现什么，小时候缺父母切爱，长大了更要贪爱，外显就是对他爹绝对纯孝。

　　莫说如今储位未定就是储位已经到手他爹死了他立刻登基，李琚也绝对会对他爹尽孝。

　　不论皇帝出什么试探，李琚的真诚孝顺破一切。

　　这倒省事，不用巫明丽费劲巴拉地按照李琚的性格预设一套应对的话术。

　　转眼间由冬转春，迎来了皇后的千秋节。

　　这个千秋节，过得有些别扭。

　　整个春天，对皇后来说，好消息只有一个：小鸾那一胎养得很好，御医乳医担忧的小产早产都没发生，眼看就要足月生下来了，柳辛总算是有了个血脉。

　　别的就全部都是坏消息。

　　大面儿上，祝寿的皇亲命妇们，还是把场面起得很热烈，蜀王礼王进上的礼物算体面，皇帝也着实夸奖了几句。

　　皇后和皇帝少年夫妻，焉能不知这个“着实”有几分真？

　　都是要争储位的人了，还在些微小道上下功夫！

　　还不如李琚送的孤拐寿礼得皇帝的心意。

　　也不知道李琚怎么想的，他送上的礼物是，信行舰队第一批船只下海，沿着海港用军旗挂上祝寿的旗帜，花花绿绿，告诉沿途港岸及船舰，皇后千秋节了，来来都祈福一下；并且他从沿途经过的海岛中选了一个最漂亮气候最适宜的，取名“皇后屿”，并将一连串群岛上的土人疍民都圈成了皇后的“家仆”，还说要在皇后屿上建海港，明年再进献。

　　据王金水以及其他海商评价，皇后屿天赋条件非常优秀，是完美的深水不冻港。百年千年后，皇后是谁，皇后这个身份还在不在，已经不重要了，但是那个海港多半可以继续照亮航途，永远留在航海图上。

　　只是现在去看它，很难看到它的光芒。

　　皇后听完李琚进献的礼物，脸皮微僵，不住地瞥巫明丽，意思非常明显：你真不管他？

　　巫明丽低眉顺眼：晋王纯孝。再说我不是也交了一组由当地土人制作的“厚德泽生”的屏风贺寿嘛！

　　皇后眼皮都快抽筋了，倒是皇帝哈哈一笑：“这个应该给我才好。”

　　李琚乐呵呵地说：“也有也有，儿子已看好了一处了。不过这几天还有一批船下海，我得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以便进献给父亲。”

　　皇帝陛下也面皮一僵，没想到儿子真有这打算。

　　他倒不是不喜欢新领土，就是这海岛海港吧，叫皇帝皇后的，若是海水涨了淹了，台风暴雨来了，民间会怎么互相传说？“皇后被淹没了，赶紧逃命去吧”？

　　傻儿子，都好，就是蠢了点。

　　傻儿子似乎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笑容隐隐地挂不住了，手又在往巫明丽袖子上扯，找她要主意。

　　皇帝大笑，举杯道：“你有这个心就很好！开疆扩土，臣子之忠孝也，朕很喜欢。来，给晋王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