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敏真的非常了解巫明丽,知道大凡她有一点真的想嫁人的意思,巫明丽都会给她赐婚,哪怕巫序对她并无情愫。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婚后生活是两个人的事,齐敏亲眼看着信王府的后院,王妃要和王殿下同样的喜欢行伍才能说得上话,说话时还要处处抓着王殿下的痒处,才能不得罪他。那说不上话的人呢?踩到王殿下痛脚的人呢?
巫明丽道:“敏敏,你还不到三十,可你说话,就像已经死灰槁木了一般。”
齐敏回说:“娘娘!我不是死了,是看明白了。娘娘嫁入王府时,尚未足周岁十九。可见人立志,也就是十几二十的光景。主人您要相信我,我已经活明白了,情呀,丈夫呀,并不那么必要。与其说女人要嫁人,不如说我们是需要一个身份。”
齐敏说着说着,突然竟又真心笑了起来:“娘娘,总该不会要我像太太家里的袁妈妈似的,绞了头发明志吧?我舍不得。”
齐敏刚来时,体弱纤薄,这几年终于养得健壮了,头发乌油油的丰美极了。
巫明丽回过神来,道:“我自然不会逼迫你,我只是在想,有时候我也挺自以为是的,自以为对你们好,其实也不然。你们和我好的,敢反驳我,那和我不好的,恐怕也就胡乱支应了,倒害了她们了。”
齐敏道:“横竖我们敢驳就是了。娘娘不要担心,别看方师父心里难受,但能和郎先生成家,她别提多高兴了。这一点儿难受拧巴算什么?治好了就好。”
齐敏还给方郎二人捎带过情书,她俩之间无话不谈,互相了解最深,齐敏年纪大又爱琢磨,她比方无适要更放得开一些。
巫明丽轻轻捏一下她的脸:“不嫁就不嫁,我养你一辈子。明年徐妈妈回去养老,我正要把刘妈放到西院当管事,康妙堂里,就提拔你和白羽上来。”
再后来,郎云清继续在学堂教书,倒是那两个被收买的学生直接被退回去了。
他们本就是靠预留的名额才进学堂读书的,颇花了钱走了人情关系才进来。即便不出这事,等九小姐出嫁乳母回家了,不能再仗着奶过姐儿嚣张跋扈,依附她们的人自然也要跟着退一步。
外面盯着柳家学塾的人不少,都不必学塾找理由遣退他俩,自有别人筹谋他们的名额。
国公府拟定新一年学生名单时,那两个学生的预留的名额直接让给了别个,新补进来的几位学生的家人千恩万谢。
郎云清被闹了个没脸,索性不端他清高的面子了,直接和少年们打成一团,反而更能管束这群泼猴。
刘希得知王妃如何处理他们之后,觉得还挺妙,自告奋勇帮郎云清写戏本完成惩罚,不想他写的草稿被巫明丽一眼看穿,回他信说,既然这么能耐,叫他也写一本。同僚出了这样的乱子,刘希被连坐一下,这很合理吧?
刘希还不敢偷懒,郎云清等着娶妻啊,他们这个惩罚早点结束他才能成家啊!
郎云清和刘希抓耳挠腮写戏本期间,信王府改封礼办完了,以后就改称晋王了。
李琚满心的不乐意:燕王多好啊,那是战神,晋王不好,只有文治没有武功。
巫明丽随口安慰他,将来还有一次改封的,那时候他自己给自己选,横竖“燕”字没给人,他要字号燕王,没人拦着。
李琚想了半天,说:“那我要当武王。这个字儿还谐音巫,这个好。”
巫明丽抿嘴笑:“当然好,非常好。”
本朝还没有谥号武的皇帝,李琚,可以。
忙忙碌碌的一年又过去了。
新的一年似乎会很顺利,除了朝堂上的暗潮汹涌,没有别的不寻常。
可是,巫明丽知道的,今年是上辈子皇帝驾崩之年。
上辈子此时,蜀王已经被立为太子,而今生今世,到如今,皇帝陛下立储之意并不强烈。
既然知道皇帝陛下今年会突然暴病驾崩,巫明丽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首先皇帝陛下驾崩太早并不符合巫明丽的利益,因为晋王还不够有身份底气。不论皇帝陛下是否已经立储,晋王御极,必有一个艰难的争权的过程。
巫明丽不喜欢。
所以巫明丽去找恬妃了。
进宫,当然先给皇后问安,皇后近来因为二子不睦且蜀王屡出昏招,头痛不已,尽管极力遮掩,那点儿精疲力竭,依然清晰可见。
巫明丽难得地谨言慎行起来,一句话没多问,只说想给恬妃问个安,她们素来交好,皇后亦不觉有事,叫她和恬妃所出的小皇子一道儿去。
小皇子取名李珠,已经长成了小大人,他俊美白长,依稀可见将来会是个美男子。
李珠酷爱诗文经卷,小小年纪出口成章,文采斐然,颇效其母,深得皇帝陛下喜爱。
恬妃倒希望他效父,可惜他一点也不像。
李珠年纪小,散学比十几岁的兄弟侄儿们早,不到未时就回到椒房殿与皇后问安,而后与巫明丽一同去后宫谒见恬妃。
李珠给母亲请安后,告别十六嫂,回自己的书房温习功课。
他离开后,恬妃便让巫明丽一起到她的小暖阁坐着说话。
恬妃的暖阁浮着幽幽的草木香,分不清是什么草木,只大约闻得出有松柏艾兰,初春的季节里,陈设以白色灰色锦缎和黑色的毛皮为主,各处刺绣有红梅喜鹊芭蕉覆雪红杏春意等,江南的意象跃然纸上。
恬妃还是那个杨柳扶风的样子,软软的,一抔雪一窝烟似的堆在炕床上,细细的身体挑着毛皮大氅,就是弱不胜衣四个字的写照。
不过巫明丽一句话,恬妃就软不下去了,立时支着头支棱起来:“你说什么,你觉得陛下的身体似乎不对?”
“是的,我拿不定主意,看皇后娘娘没有精神,也没别人可以商量,只能找您了。冬至那会儿,我就看到,陛下揉按额头的次数有些多,跳舞时,身姿不如之前矫捷这也罢了,今年除夕大宴,陛下有三次差点跌倒,举杯时更差点失手摔了酒杯,这很不对劲。娘娘伴君最多,有没有什么发现?”
恬妃扶着额头,半晌,道:“是了,今年好像,有那么几次,陛下突然头晕,起身的时候几乎站立不稳,但是很快就好了,我之前就隐隐担忧,只是也不好去问御医呀。”
“单看这些症状,像卒中前兆。我想,我们都能看出来的,御医应该已经发现了,说不定正在治疗中,只不欲人知道。但若陛下独处时突然发作,无人在旁果真是这个病,发现的早,倒无大碍,就怕发现得不及时。”
恬妃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说完恬妃忽然笑了:“哎,我问个诛心的,假如此时此刻,你们家那位已经被立为储君了,你还会来和我说这个吗?”
巫明丽心念微动:“和储君没有什么关系,陛下是君,又是父,我们为臣为子为媳的,必要以君父的身体为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