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一番彻查,查到了年景院一个小管事妈妈头上。
这管事婆子不仅给阿蔓出馊主意,还和另一位后院交往甚密,给那位后院出了不少怀孕生儿子的偏方,包括不限于喝百花露水,搓百草丸,喝朱砂血符水,做法坛等等。
再往下查,还能查到这婆子给阿蔓也弄过朱砂符,叮嘱阿蔓泡水喝,能安胎。
幸而阿蔓并没有照办,而是把符悄悄地又还了回去。
巫明丽的书房有好几本符篆相关的书,这张所谓的朱砂安胎符,和放在最外面的一本书里记载的“五鬼擒拿”符一模一样。
但是这本书是杜撰的,也即是说管事婆子弄的符就是从那本书里抄出,因为外面没有这种符。
事涉的人有些多,转腾的环节也多,一时间很难评谁从中做了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巫明丽略微动了动脑瓜,决定不管这其中的细节,直接压下所有事情。
她难得地使了一次雷霆手段,先把管事婆子革了,以蛊惑为名送交京兆尹发落。
随后把所有与此事相关的后院都关了三个月禁闭。
人太多了,心难免复杂。巫明丽希望在自己可控的范围里,大家都简单一点。
她从不反对后院争宠。她自己也争,后宫的女人们也争,难道前朝的男人们就不争吗?
这个世界围绕一个人转,世上谁人不争宠!
大家想尽办法,外修容貌,内修才华,让自己看着更美啊,更有墨水啊,想方设法折腾点东西讨好揣摩投其所好……别管动机怎样,结果总归是让自己更好让别人更开心。
她每天看见朝气蓬勃的女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可爱漂亮,就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样。
相对的,她非常讨厌后院倾轧栽赃陷害,把别人拖下去了自己就好啦?大家有样学样,一家子乌烟瘴气,喝口水都得想有没有毒,说句话都要担心是不是有圈套……那活着未免太累,又太无趣了些。
王府之前都还好,不过是些争宠的手段,于是就显得那个管事婆子周旋各人之间的手段尤其恶心。
巫明丽不管她为谁办事,更不想深究其中谁对谁错,左不过就是设计反设计推波助澜火上浇油,所以全都打五十板子,以后再敢互相设计或者隔岸观火乃至煽风点火的,先算算自己获得的好处能不能补上损失。
解决了这件,接下来巫明丽就开始琢磨,阿蔓到底是真信了这个管事婆子的话,还是早与她发生不愉想要借刀杀人。
巫明丽倾向于后者,阿蔓并非笨人,相反,她相当会明哲保身。
所以巫明丽虽然按往例,把阿蔓接到了康妙堂后院,但迟迟没给她请名分。
阿蔓也没问,仍是每天没心没肺地随波逐流,直到十月初,又是一天两夜的挣扎,力竭昏死再被灌醒继续发力,生下了王府的第五个孩子。
第五个孩子的学名早就有了,单名一个“锄”字,小名儿还是叫生母自己取来。
阿保和乳母早就已经备好了,她们将小婴儿抱出去擦洗干净,包裹周全,喂了两口奶,又放回了眼巴巴看着门外的阿蔓身边。
阿蔓看见孩子回到自己身边,才敢放心地沉沉睡去。
因着家里随时可能有人生产,今年秋天,巫明丽没在家里办宴席活动,主打一个到处蹭。
中秋和次日都蹭皇后的拜月宴,重九蹭的奉德公府。奉德公府那场重九的《拜寿》,还是双喜班去唱的,小鸾忍不住吐槽:“我拿钱请姐姐的家班子唱戏给姐姐听呀,这笔账我怎么算不过来了呢。”
巫明丽老神在在:“那我不来了。”
小鸾的长嫂,大奶奶当了真,赶紧描补:“那可不兴啊,不要四奶奶了也不能不要您哪!”
因为小鸾和丈夫主动退步,大公子继承国公府已经有十分准,大奶奶心里高兴,看四弟妹顺眼,看四弟妹的姐姐也顺眼。
巫明丽顺着大奶奶的话往下说:“那要看你们四奶奶请我的心诚不诚罢了。”
诚,怎么不诚,她们姊妹两个,早就密不可分。
巫明丽整个九月就往外蹿了六次,除了重九听戏,就是进宫问安,到下旬,连问安都告了假。
外面组织起一局又一局赏菊花桂花的诗社,小公主们也送来了请帖,巫明丽都没去,就在家一直憋到了老五出生。
老五比他的哥哥姐姐们折腾,他的哥哥姐姐们一天要睡十个时辰,老五顶多睡五六个时辰,并且昼夜颠倒,每到晚上就哭闹不休,哭得声嘶力竭才能昏睡。他的身体则比祸已还要更差一些,生下多日高烧不止。
阿蔓为孩子操碎了心,王不泊锦娘和新阿保也围着孩子打转,巫明丽从宫里请了几位小方科的大夫,也请得京中一干名医登门看,都看出来是肺热,可怎么治,都没主意,脉案药方写了一尺高,却没有见效的方。
为了给孩子喂药,几个乳母陪着一起吃药,好让药力透到奶水里,反而让小五连奶都不爱喝了。
阿蔓不顾身体尚未恢复,往北面的家庙和家观点灯祈福,回来在床榻边支了张桌子抄经,左拜菩萨,右拜碧霞元君,前有城隍后有土地,漫天神佛,没有阿蔓不供奉的。
然而作用十分有限,小五刚生下来十五天,就在高热惊厥中默默地逝去了。
巫明丽明知皇帝陛下和皇后对早夭的孩子都不会投入感情,仍然写了个奏请,希望能给早夭的孩子葬入皇陵的资格。
结果当然是被打回来了。
和之前白侧妃的孩子早夭请求大葬时受到的呵斥不一样,皇后发下的谕旨虽然严词拒绝,却不乏安抚之意,劝慰巫明丽说缘分没到,等信王回来还能有更多的孩子之类云云。
巫明丽将回信拿给了阿蔓,在阿蔓死灰槁木一般的目光里说:“孩子的奶奶不愿意,不要紧,咱们自己办。我把咱们儿子送去雍州寺,你多抄点经,许愿他还托生在你肚子里。他的名字,取好了就是他的,希望他记得自己的名儿,还记得回家的路。”
阿蔓拿着皇后的信,满眼大字,认不得几个,大意是不同意葬入皇陵大肆操办等等。
阿蔓将信丢下,扎进巫明丽怀里:“我便求他托生在娘娘肚子里!”
好过去了竟连祖坟都进不得,人走了竟连个念想都要偷偷摸摸地留。
其他各人也陪着哭了一场,过了三天,到底是送去了雍州寺。
小五去了之后,天一下就冷到底了,花园里光秃秃一片,遍地落着被雨打风吹雪覆的落叶和花果。
阶前李清婉送的得意红也落得干干瘦瘦只剩树杈子,倒是根脚下一片落花红。
齐敏觉得可惜,若是趁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切下来,做成干花,或压成书签,可以长长久久地保留那份美丽。
任它们落在地里,似乎糟蹋了。
巫明丽笑了笑:“万物轮回,一花一叶也好,你我也好,腾蛇神龟神也好,最后都免不了尘归尘土归土,然后等下一个春天,又从土里冒出来,从枝桠上钻出来,你我变成花呀,朵呀,结成果子呀,又成了一个人的一部分……没什么好可惜的。”
话是这样说,得意红落在地上了,依然红艳艳的一片,红得正深沉郁,隐在雪里头,脂光雪艳,浓色惊心。
巫明丽觉得好看,让齐敏做进首饰和绣花样子里去。康妙堂的小丫头收拾前,巫明丽拦着说:“放着罢,好看呢。”
(有朋友微博问我为啥女主为别人的孩子高兴啥啥的,我统一解释一下哦:女主爱惜自己所以不想生崽并不代表她不想要崽,古代那个环境,工具人常年在外,女主就是大家长,她和崽的关系与父亲和崽的关系一样。以及到现在女主还是判断工具人早晚死在战场上(将军难免阵上亡嘛),那么崽儿们的数量直接关系到王府的将来王府能拿到多少好处能联系起多少势力,甚至可能继承无嗣的其他王府等等,都是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