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复知道皇后将杨将军的遗腹女留在信王妃身边，皇后和信王妃都对那个姑娘表现得很特别，他还知道丁武是谁，知道信王对杨将军的崇敬，他比巫明丽更有把握，本应该更耐心的。

　　但是他并不确认巫明丽留着他们兄妹俩是为什么，到底她知道不知道他们俩的身份和背后的隐患。

　　巫明丽不知道向复对杨将军的态度，但丁武和杨柔都在她身边，她还有翻案的长远计划，所以她更需要沉住气，主打一个向复不动她不动，向复暗示她不懂。

　　外面李琚召集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向复拐弯抹角，话题已经只差明点杨鹏正了，巫明丽并不接茬，不是“圣意天裁”，就是“我年轻不知事，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不表达核心态度。

　　向复于是加上了压力：“王妃殿下似乎隐瞒了太多事，就不怕我给陛下递密文吗？”

　　巫明丽马上提高了声音向李琚叫：“殿下，殿下！向大学士威胁我”

　　啊？这么不按常理应对的？

　　向复的表情都僵住了，李琚疑惑地回转过身看他们，巫明丽则看着向复，等着他的态度决定下一句话是什么。

　　向复站起来，双手抬起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说：“误会，殿下误会了。我只是听说故人之子在王府服役，想见见他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巫明丽亦站起，回道：“故人之子？若只是故人之子，我这里是没有的。我们王府和武英殿大学士素无来往，又怎么会有武英殿的故人？”

　　向复叹气：“王妃殿下，话到此处，我未有丝毫发难的意图，反而一直周旋试探，难道不足表示诚意？”

　　巫明丽也叹：“大学士，事前的诚意算什么诚意，结果的诚意才是诚意啊。咱们若不能有难同当，我凭什么拿人命赌您的旧恩呢？”

　　李琚看看巫明丽又看看向复，完全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在打什么机锋。

　　巫明丽不避不让直直看着向复，向复转身负手，捻了捻稀薄的胡须，道：“我这番是来寻，当年我违抗圣命，以身试法，才护下的那位，至今依然在逃，但是圣意已经不再追究的，故人之子。我知道他在燕州农户家长大，有兄弟姊妹，他和他的哥哥妹妹，都在你们王府当差。”

　　巫明丽灿然一笑：“早这么直白不就好啦，咱们能有几个见面说话的机会，每次都这么绕着弯子，不累也浪费呀。原来您说的是他。”

　　巫明丽这就让白羽去传丁武来，当着他们俩的面交代说：“你应该还记得幼年时出逃的情景，向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慢聊。”

　　巫明丽爽快地留空间给他们俩，自己迈到外面，见李琚还在疑惑，她便拍拍李琚的肩，轻声说：“事关丁武，我才刚是试探大学士对丁武是否友好。他既然承认丁武是他违令护送走的，就是自己人。”

　　李琚对于让个空间给他俩，没什么意见，他皱着眉小声抱怨：“那你们说的也太隐晦了！明明三两句话就能问清楚嘛。”

　　巫明丽道：“这就是社交，我也很讨厌这种无谓的言辞，直来直去的多好啊。”

　　李琚深以为然。不过，对向复，他还是很尊重的，向复喜欢绕圈那就绕吧，还好老婆和他一样直接，昂！

　　李琚将带去走村串巷的人召集了几个回来，打算让他们给向复聊聊他这几天办的事儿。他还将杀头的被打死的尸体也搜罗了来，都摆在前院，等他明天带上脑袋去寻晦气。

　　巫明丽第一天砍了一个，李琚接下来三天砍了五个，另有十几个是被愤怒的苦主们打死的。

　　巫明丽引导着李琚和随从们将他们每个人犯的罪行一一列举，随口问：“有没有人冤枉死的？”

　　李琚想了一会儿，摇头：“那应该没有，大凡那被捶被打的自己不认，也没个实证，苦主们又不往死里打的，我都护下来了。姐姐，你的话我能不听吗？”

　　巫明丽看了一圈，被打死的几个真的死得挺惨，若问罪行，都是人命起步，手里致残致死佃户不在少数。

　　她点点头，让白羽拟帖，送去纪家等几个海安的大户。

　　李琚数着数，算着回程的时间，问：“那海安外头的几家就不管了？”

　　巫明丽颇觉遗憾：“这次只能到此为止了，天长路远，怎么管得来。咱们只是去钱塘一个月，回来就见他们死灰复燃。等回京去了，恐怕咱们人还在路上呢，钱庄的财资又被偷空。说到底，是南北书信不畅，手里人才不多。”

　　李琚道：“再杀几家，能吓得住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杀了一个自有下一个，吓住了胆小的，还有胆大的。说来说去，都是人心难测，与其赌人可靠，不如搞点规则。以前账本一出一支容易动手脚，后来就有了四脚账，又安全得多了。再往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呢。大凡咱们手里有一二十个清芳福喜，能查账，再配上一二百丁武陈式，能保护好他们，再像各地军营换防似的三年一换以防时间长了勾结起来，便能一处一处钉子一样钉得牢固。可惜呀，没有。”

　　李琚道：“所以姐你一直想多开点私塾，教那些考不上状元的人学点别的。”

　　“是的。我想着，陛下选拔官吏，靠庠序之教，天下人才都入彀中矣。武将选兵，是在大营里一轮一轮习武考评，最后才有丁武丁续，陈式傅穑，随你立下汗马功劳。如此可知，人才自来靠栽培，不能一蹴而就。咱们须得一个学生一个学生去教，一年一年积攒。咱们家里的人，清芳才学了不到三年，福喜更短，又有罗婶娘和韦嫂子，稍微学了点儿技巧，就能拿得起账本。韦嫂子手里有个叫喜子的姑娘，据说天资聪颖，若是真能养出来，倒也能用。以后再多几个就好了。”

　　李琚道：“就是太慢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巫明丽回道：“当养猪吧，养肥了再动，理由还充分呢。”

　　巫明丽顺便托出接下来打算筹办的几个私塾，都有专门的方向，比如专门给钱庄培养的账房给商局培养的掌柜，依托工匠结社的技艺传学，还有女学，还有专门给李琚选拔副将偏将的演武堂私塾。

　　巫明丽还想通过给地方的有识之士投钱的办法建立外地私塾，大椿居士他们师徒仨就是典型，巫明丽让他们远离京城，并且收徒传艺。

　　他们仨收的徒弟中，家贫无法求学的天赋型人才，学费会由巫明丽垫付。学生要付出的代价是学成了直接来王府当差，擅长外科伤寒的给李琚用，擅长妇科小方科的，巫明丽自留。

　　李琚的脑子又不够用了，他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盘算自己从巫明丽的计划里能收获的好处：专门的人才，军费粮草……总之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