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趁月写信期间,李琚问道:“这个向大学士,读书的,靠得住吗?信得过吗?”
巫明丽道:“他是杨将军的同窗好友,在杨将军受刑狱期间,为数不多为之辩护的人之一。杨将军的门人偷抱丁武出去,正是他掩护走的。”
李琚:“哦哦哦,那是好人。”
“杨将军是于师父的半师,向大学士亦是提拔于师父的上峰。”
李琚:“哦哦哦那是慧眼识珠。”
“高师父咱们家蒋先生,先后都在向大学士手下担任过转运官。”
李琚:“哦哦哦那是明主。”
巫明丽点头:“所以,放心啦?”
李琚也点头。
田趁月将信交给李琚和巫明丽过目,盖印封装上火漆,着人学几句话以备问答,即刻送去向复的临时官邸。
向复的回信很快就送到了,送信的人只略等了一阵,向复问了他几声,就叫他捎信回去。
果然向复是愿意的。
巫明丽有一点点好奇,向复能不能认出丁武,但她完全不想提这件事。
时间过去了二十年,那故人深埋泉下泥销骨,他平步青云得意正春风,人心到底有没有变化,巫明丽赌不起。
巫明丽让丁武陪着李琚去走街串巷,先隔开向复与丁武见面的机会。
次日清早,巫明丽没有接到纪家等大户人家的帖子,暂时不清楚他们是还没发现自家的人被巫明丽砍了,还是打算装死到底。
那都不要紧,等巫明丽清查完,要抓首恶了,该他们知道的他们都会知道,想装死也是装不下去的。
去年底到今年初,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年节。年节中,官府还在忙着督促赈灾善后补救补种,但总归人心懒散一些由于四方纷争导致的迟滞也严重一些,处理掉的事务不如平时多,涉及的产业和田亩数量并不算庞杂。
巫明丽和田趁月顺着已经发现的瞒报情况的经手官吏,往下查,一查一个准。
查到第二天,纪家等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时候巫明丽才感觉到了本地胥吏的阻力。
向复就是这时候进场护航的。
比起信王妃乃至信王,向复入场的影响要更强力一些。信王处理“官”,只能通过张孟达或崔秀或向复,他顶了天也就是要求把明确犯法渎职的官员送交京城治罪。
但向复可以在自己的范围里当场解除官员职位,任命临时接替者。
另外,向复对本地豪门的压制力也要更强一点。
李琚是光头王,军权一交他就只有督查权,甚至还要受弹劾声讨。除非这些人犯下公开抗旨谋反的大罪,否则巫明丽只能走旁门左道,搞威逼利诱那一套。
向复却是实权大学士,连地方官员他都可以直接送走,处理没有官身和勋爵的地方名望更是碾压级别。
向复的加入让巫明丽处理本地势力时更顺畅。
第一天巫明丽只能借爪牙们过往的罪行杀几个以震慑他人,第三天巫明丽就能借向复的手直接换人。
整个海安负责粮税和清理田产的胥吏,从主簿到差役这一层几乎被换了一半。主簿之上,功曹这一层,也因为铁证如山,被向复一力主导,换掉了三分之一。还有两个通判别驾,也被向复顶着压力要求引咎辞官,不过补换的临时官员是张孟达和崔秀包了。
向复对他们这一亩三分地并不放在心上,他之前参与海安纷争是因为张孟达手太狠,他若不插手调停,海安府什么事都别干了,他并没有什么个人需求。
巫明丽要办事,办的是皇帝陛下心意所在,而他恰好能协助办成,他就去办了。
不服从的官员胥吏直接被清除出权力中心,本地的阻力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们瞒报的转移的财产被清算得彻彻底底。
巫明丽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地放过纪家。
李琚跟着侍卫们出去逛了一圈,看了三天的热闹,还自己亲自动手,给北边几个镇子的百姓讨公道。
他回到驿馆后,饶有兴致地向巫明丽描述他被百姓们奉为英雄的故事,巫明丽非常诚恳地表扬他,然后找他要来了整个“赔罪”行动里被打死的爪牙们的人头。
李琚一听,还有热闹可以看,眼睛都亮了。
巫明丽想了想,道:“我要寻纪老儿姚老儿还有那几家的晦气,这事要不你去办吧?就下帖子请他们去酒馆吃酒,把那几个人头丢在他们眼前。诘问他们,他们手下的奴仆有命案,根据律法,庇护者有罪;他们收买差役胥吏隐瞒田产对抗圣旨,更是罪不可赦;他们的账房联合掌柜私自盗窃专卖大雍信行的财产,简直是国之蠹虫。”
李琚连连点头,他多早晚看那些人不顺眼:他们阻挠他完成任务,弹劾他,欺骗他,把他当傻子耍!
不过,他迟疑地问道:“就几个死人,真能吓住他们?”
因为李琚自己不觉得杀人砍头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所以他不觉得几个人头能威慑住什么又不是当面杀人,又不是垒京观!
巫明丽于是解释说:“他们胆儿小,不然腊月刚来那会儿,我怎么吓住的他们?人头代表咱们的坚持和果决,你去列数他们的罪,已经足够吓他们胆破啦。”
李琚“噢”地一声,将巫明丽总结的罪名复述一遍,背了下来。
巫明丽还准备了一整套诘问的话术,对方敢反驳挑刺儿,巫明丽都有义正词严的应对。
她正和李琚详细解释,外面侍从传报说,向复来了。
巫明丽猜测,向复是特意等着李琚回来了才来的,她示意丁武先退一退,除非她叫他,否则不准到前面来,然后让侍从们先恭恭敬敬地请向复到正堂说话。
向复文武双全,还和信王府的一大堆师父密友关系良好,李琚了解他的生平后,从心里对他尊敬,很自然地拿出了弟子礼相待。
向复今天穿的是便服,红袍皮靴,戴一顶居家黑纱小冠,闲适自在,李琚与他示好,他也便回以和蔼的善意。
李琚轻轻地放松一点儿,虽然向复是武功晋身的,可他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啊!李琚听到“进士”“学士”就头痛,就算这个人是向复也一样。
向复与夫妻俩过了一套社交礼仪,各自落座端茶,闲聊似的说起巫明丽和李琚这几天收拾地痞恶霸的丰功伟绩。
李琚听出向复的语气略带欣赏,心态更加放松兴奋。
在向复问到“你和你夫人各自杀了几个?”“有没有擅长说话的本地人仔细说说,他们江南到底坏到了什么程度”,李琚想都没想就说:“嗨,我这就去叫人来么!”
然后他就交代巫明丽安心陪着向大学士,自己一蹦三尺高,叫从人们将战利品和向导招募的村民们都集合起来。
他在外面叉着腰呼喝,巫明丽假装不知道向复故意调信王出去,留在里头淡定地喝茶,继续和向复聊天,聊李琚在西边取得的战绩,勒石记功的内容,聊大雍以前的将军和武功。
他们都很清楚,聊天是其次的,主要是拼谁的耐性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