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搞清楚了费雪的行为逻辑,最终没有招揽她。
她有更合适的去向,巫明丽无比期待她在江南发展出一番事业。
时间么,得在老太太去世钱思返送走三个未婚夫之后了。
现在招募,只会连钱家一起招募上来,等钱家主动放弃她后,时机才刚刚好。
巫明丽给费雪只留了一句话,他日觉得钱家实在待不下去了,记得找大雍信行的人给她捎信。
钱塘之行算无功而返吗?也不尽然。
巫明丽从作坊绑走的工头妈妈们,将钱家作坊的情况吐得干干净净,她从中挑选了八人带走。
其中有一个积年老纺织能手冒出头的,能看得懂后来钱家给织布机做的调整,这都是极为宝贵的一手人才。
她和费雪周旋期间,给费雪留了许多口传心授的东西,费雪不信亦不懂,但是周围伺候的本地仆役是听了的。
巫明丽并不期待她们都如何如何,有一颗小种子在发芽,就算成功。
此外,田趁月随着李琚游山玩水,由钱塘知府陪着走遍了钱塘以及周边几个府县的书院,趁机又从里面薅走了几个夫子与他们的夫人。
信王府和巫家的学塾多,还有女学和幼学,这次回去了还打算开义学,师父只有少的,没有缺的。
有那么两个诚恳老实的老夫子,自己的才能不过堪堪能启蒙,在书院里也只能干些查看描红分类拣择的低端活儿,但有千伶百俐的女儿和满腹诗书的夫人,巫明丽就为着女眷们要了。
至于那两个只能启蒙的老夫子?去义学上工吧,义学只负责教认字,别的一概不必管,正适合他们。
目的也算达到了,收获也有了,遗憾么也有,但不多,信王一行在正月十七启程回海安,前后盘桓共计一个月。
时间刚刚好足够清芳将这里的账目理清,后续这里只有商局,只管与几家大户对接钱银账本,勉强够用。至于以后,以后有充裕的人手,可以继续派人下来。
他们返程的时机也拿捏得正好。
张孟达刚到海安一个月,海安原本的平衡被打破,不过因为年关,衙门运转效率本就低下,所以不甚明显,出了十六,阻力就出来了。
官员内讧,给了纪家姚家等地方势力机会,他们也慢慢地开始找空间往自己碗里扒拉好处。
他们未必没有理智,都知道上面盯着,这时候偷偷往自家扒东西一定会被收拾,但万一呢?万一信王张孟达就是懒得管这种小事呢?别人都扒我不扒,别人笑我是傻瓜?
这就被架上去了,想下也下不来。
信王一行转回海安时,正好是他们死灰复燃时,田趁月可太满意自己看到的一切了。
纪家姚家等暂时看不出大雍信行的作用,潜意识里仍然轻视疏忽,他们将注意力放在田亩和人口上,很努力地为自己家多挣点基业。
能记为下等田的坚决不能记为中等田。
能记为刚开荒新田的,坚决不能记为熟田。
能不算进纸面的,坚决留在纸外。
以商行作坊等产业为主的也没闲着,他们这就在开新作坊,掏空旧产业转移到新产业的那种开法,就为绕开大雍信行的管控。
至于要出海时怎么办?披皮,交换掌柜,左手倒右手的,压榨大雍信行的利润空间,把钱赚在头尾两层里,用老了的招式谁还不会。
……
根本难不住他们。
田趁月拟文,一封书信将海安的现状发去京城。
前后还有不少人写信去,他们都从自己的角度描述海安的状况。
有人觉得信王咄咄逼人太甚,有人觉得张孟达不好,或者向复不好,作为皇帝钦点赈灾的官员,不操心民生民祉,却和刺史争权,以致于生事;还有人觉得市舶司不好,这种倾向商业和商人和洋人使得民心不思耕织思桑麻的东西就不该存在……田趁月都知道,但正中下怀。
他写了这封信,算日子信走到豫州了,海安也转入节后日常运转时间了,这才入场。
与当初在两淮时的办法不同,两淮那会儿是张孟达梁钧角力,底下清理得干净,所以巫明丽直接解决张梁之争。
两江是政局稀烂,市舶司亦不得幸免,而底下沉渣泛起,这一次巫明丽从压制本地地方势力着手。
嘴不动声色的纪家第一个被拿下,他家产业多勾连广,就算不想出头,为了地位也得硬着头皮出头。
巫明丽第一场发作就是拿着海安存档最新登记的薄田荒田山地旱田等去了纪家,当着纪家庄头和管事的面,一亩一亩地给他们看。
纪家很聪明的,他们会把自己的肥田上田登成薄田,却把村落里的薄田瘦田登成上田,总数看着大致相等,符合一般山环水绕之地的基本比例。
巫明丽能挑出问题,单纯因为她预设了纪家立场,且田趁月发现纪家一个月里补登的田产山林数量过多经手人看似繁多却总是恰好避开了一些信王张孟达带来补位的官员,两边合计,这就有问题。
于是正月底,巫明丽和田趁月给补位的官员胥吏私下通气,教他们在纪家登录田产时来报。
都没等到纪家出现,当时谈话就有人现场告发:某某某几个官吏绕开回避抽签的制度,私自结队外出检查田产。他们回来时酒气熏熏,明显出门是吃肉喝酒去了,且所花费的时间与登录田亩数并不相符。
巫明丽和田趁月都乐了,立刻安排下去,下次有这样的事立刻来报。
然后就抓了个现场。
纪家补登西山新开的荒田三十亩,记录的差役本该是某甲某乙,但是稍微压了一下后,就成了某乙和某丙。
某甲在那两人离开后就火速告知了田趁月,紧接着信王府的手下就在某个“书寓”找到了这俩差役,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纪家的小管事仆役数人。
田趁月把他们全抓了,直接押到了西山,对照纪家送去登记的田亩界址拍在他们脸上:“这就是,杜鹃溪以北杜鹃渠以西,西山笔架峰玉壶峰以东北至莲河村一带共三十亩新开之荒地?”
荒地确实大概就四五十亩的样子,很明显新开的。
但是种着庄稼的围湖堤堰的熟地至少得有三千亩。
某乙某丙已经在册上写了核准,成了铁证。
田趁月叫人支了个小桌子,索性当场给这一带的农户重新造册登记。
某甲非常机灵,知道要来寻晦气,还把这一带田亩的登记册都拿了过来,现场比对。
一对就全是疏漏,一次两次可能是模棱两可取错了登记,十次八次,涉及数千亩田地,那就不可能是疏漏,只能是故意为之。
田趁月身入田间,操一口蹩脚的海安话,与尚有疑虑的农人们宣传这次差役来补登田亩的缘故。
上田和下田的征税比例天差地别,巨大的利益驱动下,农户门纷纷心动,从起初的畏惧,到后来勇敢地站出来,前后不到两个时辰。
巫明丽作为掠阵在后面看着,她没说话,她在等,等纪家的姚家的陶家的某某家的人听到风声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