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从去年得知礼王府悄悄建蓬莱仙馆并且建了烧烧了建,就料到了这一天这一幕,并且也做好了随时反制的准备。
她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
她本以为会是最干燥的重阳冬至那段时间。
今天有雨,且立春已经过了,阳气复苏,春雨下了几场,湿意渐起,早就不是最合适的纵火时间,所以她放松了警惕。
若是十月十一月那会儿,雷鸣电闪周王反常蓬莱仙馆……任何一个预兆都会让巫明丽立刻打起精神。
她追一个富贵险中求,前提是不能带上她的崽啊,她得把崽放在安全的地方,再去求富贵啊!
还好李琚打仗打习惯了,就上楼那一瞬间,已经把该看的都记在了心里。
火主要从第三层的正厅北侧开始烧,楼梯上应该是被刷了大量的桐油甚至火油,封得结结实实。
不仅阿鳐四儿被封在楼上了,锦娘和蜀王世子李珠等几个孩子也都在楼上。
巫明丽拿走了祸已刚才捏着的竹竿,沾了旁边的雪水,在地上画楼阁里的地图。
孩子们会在哪个角落?
阿鳐向巡铺学习过如何在火灾求生,他是个沉着聪明的孩子,按照巡铺教的,他多半会努力找寻东西二侧的房间暂且躲避。
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东还是西。
巫明丽倾向于东头,四层东侧的火势稍微小一点,极有可能是阿鳐带着弟弟们在那里紧闭门户,阻挡烟火导致的。
进去的路线,则要穿过熊熊燃烧的楼梯,按照由东到西的顺序,依此搜各个房间。
在巫明丽画地图期间,前殿得到消息,都已经纷纷赶了过来,帝后蜀王公主等,看着眼前的一幕,个个目瞪口呆。
皇后和蜀王更是几乎吓得晕倒,蓬莱仙馆的总管一边哀嚎着“完了”,一边组织太监宫女们救火,皇城里的救火兵也匆匆忙忙地往这里赶。
但是蓬莱仙馆实在太高了,且位于太液池上,周围还有池塘瀑布,以前被雷劈出火灾总是很容易就扑灭了,素日谁想得到这里能起这样大的火情!之前竟没人发现失火吗?那些救火兵还在赶来的路上,眺望的太监一会一会来回说,到了白玉桥上,到了蓬莱岛上等等,但是就算他们来了,水龙车上不来,那不还是白给吗!
旁边的吉祥缸呢?外殿的吉祥缸都是满的,可是后殿的四口缸都是空的!
李琚跑了两个空,赶紧让总管组织人凿开池塘上的冰取水。
蜀王妃和凤仙听说小世子在里面,火烤得她们脸上热热的,可是她们谁都不肯离开,爱财如命的蜀王妃更是喊了起来:“谁把世子救出来,我赏他一万两银!”
蜀王像是醒过来了,跟上说:“不不,赏三万!五万!你们快上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太监宫女和侍卫,本就能豁出命去,现在就更能豁出去了,一个又一个地往里闯,但是总刚到二楼,就被火势逼退。
他们无功而返,但是随着他们的行动,巫明丽注意到火势比她想象的要小一点。
极有可能是桐油用量偏少导致的。
这地方在太液池上,总是水雾水汽包裹着的,没有桐油,很难烧成这样。
但是桐油能刷上多少?
周王顶了天能收买三五个人刷桐油,再多些,保不住不泄密,而且桐油用多了,气味窜上天,总会让人发现。
搏一搏,富贵险中求,就赌桐油有限,就赌大不了横着出来。
巫明丽直起腰来,忽听见金环颤抖的声音:“主人娘娘……老四和,和,老大是不是……还在……”
巫明丽侧头一看,花枝儿和金环哆哆嗦嗦的,被毕多仪青深灵芝搀扶到她旁边,满怀希冀,期望她说除那个“不”字。
巫明丽骗不出口,李琚代她说了:“是,老大和老四没出来,这俩孩子往楼上蹿什么”
一语未了,金环和花枝儿齐齐往地上软去,金环更是翻倒在灵芝身上
巫明丽抓住李琚的手,拉他走到池塘边:“你信不信我?”
李琚丝毫不犹豫:“信。”
“好。和我一起闯火场,记住,身上的水被烤到半干时,哪怕没找到人也要往外跳。救出来孩子了,正好。救不出来,这个储位,你我也拿定了。此事值得。”
李琚还没答应呢,巫明丽截下一个小太监手里的桶,给他身上浇了个透心凉。
巫明丽一共截了六桶水,把自己和李琚都浇得透湿,冻得感觉都要成冰雕了,仍坚持着多浇了两桶水,还扯了毕多仪杨守真和青深的披帛,也都浸透了,用来捂住口鼻。
浇水期间,巫明丽把路线都和李琚说得一清二楚,最后系披帛时问他:“你记住路线了吗?”
李琚点头,巫明丽深吸一口气:“那就快跑!”
李琚没有说什么你留下让我一个去的话,巫明丽把同生共死四个字刻在他脸上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回到后殿里,一层只是闷热,少许三层烧穿的地板落在地上,已经被浇灭了。
楼梯烧得最凶,但是一层到二层这段也被浇得差不多了。
巫明丽练习过数次,这次实地上楼,和悄悄练习时的情景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这让她更加冷静了些。
上到更热的二楼,扑面而来热焰滚滚,夹杂着燃烧未尽的浓烟,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全靠李琚矫捷的身手带着两人窜上楼。
三层的楼梯烧得只剩骨架,李琚凭感觉找到能落脚的地儿,顺手一搭就把巫明丽搭了上来,他们先左右分开搜三楼,三楼一目了然,大开的明间,一个人影都没有,再上四楼,这次就不一样了,四楼东侧正如巫明丽所料,被人用不易燃的花瓶瓷缸略作阻挡,鱼缸和花瓶仅剩的一些水被拿来浇湿了门口的一些木板。
李琚也注意到了,这标准得就和巡铺教的办法一样。
他大步跨过去抬脚就踹开烧到一半的障碍物,看见最东头里间,有一个大人和几个孩子紧紧团在一起,熏得乌漆嘛黑一道一道的。
他飞跑过去,那个大人是锦娘,发现李琚和巫明丽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几乎要喜极而泣。
阿鳐也发现是亲爹来了,窜起来,拉着弟弟小叔叔就跑。
李琚捞起四儿抗在肩上,又一手一个提起了蜀王世子和另一个小孩儿,巫明丽跟在后面,拉住了李珠阿鳐,让剩下的大孩子们跟在她后面。
巫明丽把多余的湿透的披帛拿出来,给锦娘一条,又给阿鳐一条。阿鳐又把披帛分给其他几人用来包住口鼻以防被呛。锦娘见状,也学着他的做法,给四儿和蜀王世子等包上。
火势很大,三楼北侧出现垮塌,轰鸣声盖住了一切声音。
李琚往外冲的脚步也被倒下的木板挡住了,然后又是一连串轰隆声,地板都震了几下。
他们被阻隔在四楼东间了,火很快就会烧过来,而他们身上的水,在上到四楼的过程里,已经烤得有些发干了。
有救火兵和太监学着他们的样子冲进来了,但是反而加剧了木质结构崩毁。
巫明丽左右看看,出去的路被堵住了,但是她并不慌,这楼塌了也才四层,上一下三,砸不死也摔不死,不怕,何况,窗户并不远。
她对阿鳐指了指上面和对面,阿鳐摇摇头,意思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没有别人落在外面。
巫明丽拍一拍李琚的手,指了指两侧,窗户,哪边是被凿开的水池?
李琚理解了片刻,然后左右看看,准确地指向南侧。
他们或抱或扛或拉扯,扯着孩子穿过一片火场,扯到窗边,李琚往下一看,并不算太高,于是让四儿和小世子抱紧他,接着就纵身一跳,平着摔进刚刚凿开的池塘里。
花园里聚集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去拉扯李琚上来。
池水很深,落水的一瞬间李琚牢牢抓住了两个孩子,这会儿正好可以拽着他们凫水上去。有人拿木杆来接,李琚顺手一拉,就稳住了,再一推一送,把四儿和小世子送到了岸边,小太监和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小孩儿们接上去,叫御医叫太医叫送棉被来。
紧接着巫明丽和锦娘领着剩下几个大孩子先后也跳了下来。
李琚直奔巫明丽落水的位置游去,潜入浑浊不堪的淤泥水里,摸索着抓住巫明丽的手,拉着她脱离稀软的淤泥往水面飘上去。
巫明丽趴在水池岸边喘气,浸浸的池水混着冰碴,刺骨扎人,但是巫明丽竟没觉着冷,微觉缓过来了,便去捞阿鳐和李珠。
李琚已转过身下水去捞剩下的几个孩子,蜀王妃也顾不得世子了,淌着两行泪过来拽巫明丽上岸。
蜀王妃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扯得动,旁边内侍毕多仪等也赶紧过来拉的拉扯的扯。
白羽更是跳下池塘,从水里把巫明丽托了起来。
她其实也跟进火场去了,只因留在前殿来得晚,刚进去,巫明丽和李琚就跳下来了,白羽忙又跟出,正正好赶上捞人。
巫明丽也分不清周围是谁,上了岸,又有人拿貂裘氅衣给她裹上,泥水刺激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不过依稀看见阿鳐和锦娘也救上来了,又听得人喊“让一让让一让,御医来了”,巫明丽向着蜀王妃声音的方向狠狠一掐,被呛到的嗓子十分沙哑:“你,去盯着御医太医,冲咱们俩的孩子来的,不能掉以轻心。快去!”
(作话:有人战胜生死是因为母子的亲情,有人战胜本能是因为所图甚大且一击必中,有人无惧本能是因为对危险反应迟钝+对自己自信。现实里是情况1的多。危险动作,主角光环专属,不要模仿哦!(应该没有人会模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