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把看帖子的活儿堆给毕多仪,抽身出来,回房直接问白羽,阿柔怎么回事。
白羽说:“她不叫我说,但是我觉得主人得知道。好像是柳崇鸣那小子负心薄幸,阿柔不想见人,说让她自个儿想两天就好了。”
“柳崇鸣负心薄幸?”巫明丽柳眉倒竖,“那是柳崇鸣的错,做什么看着小柔和自己过不去?”
“我也这样说来着,但是,《毛诗》不是说什么‘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柔姐姐动了真感情,伤了真感情,也许需要时间来疗伤吧?”
“疗伤……”巫明丽沉吟了,“再说吧。你出卖她,我能告诉她我知道了么?”
“无所谓,谁还不知道我和主人一个心。而且柳崇鸣也不可能不娶妻啊!喜帖一发,谁还能不知道?”
巫明丽回房披了件浅水红的小袄,拍着小海棠花白瓷手炉,挪到白羽和阿柔的屋子里,没见着人,再往后面院子里去,院子里老三老四两个奶娃娃在雪地里蹦跶,金环和阿保在廊下吃茶看护。
角落里覆雪的大松树底下,绵帘半卷的回廊边上,阿柔穿着一身红袄绿裙,大红锦帕包头,手持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松树上的雪,蓬一下,又一下,细雪扑簌簌地散落。
巫明丽走到她旁边,阿柔跳起来,戳松树的树枝往后一藏,将自己的坐垫让给巫明丽。
巫明丽斜签着,问:“你是因为自己一心热爱都喂了狗而伤心,还是因为那个男人真的挺合你的意思,没了他觉得失落?”
阿柔看看白羽,又看看自己的脚尖:“姐姐娘娘,我……我也不知道。我再想两天,就想明白了。真的。”
“两天?不,我一天都不想看你这么为情所伤的样子。白羽,等下你就去拟个帖子,我和信王要嫁妹妹,京里未婚的少年,都可以来参加选婿,身高不足七尺的不要,长得不好看的不要,没考上秀才的不要,没有家产的不要,到时候,你看上哪个,我都给你招了上门,爱要几个,就要几个!”
阿柔顾不上自怨自艾了,原地跳脚:“哎呀!姐姐!”
这就好了,能被转移心思,就伤得有限。
阿柔是个粗放的心大的孩子,若不是如此,怎么扛得起这么些年的苦难。
巫明丽笑道:“我是认真的,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要找个好的,根本不难。只求你喜欢,怎样都可以!”
阿柔张着的嘴都合不上了:“啊?真的啊?”
巫明丽勾勾手,示意她脑瓜凑过来。
阿柔很听话贴近,然后就被巫明丽捏了山根:“本来就要撮合一局的,不过是让你也去相看罢了。柔儿,我给你一天时间,好好平复内心。过了今天就不准再伤心了。也不准再过问他了。”
阿柔乖巧认捏:“王妃姐姐方向,我努力,我一定做到!”
阿柔心大,而且怕触景伤情,龟缩起来不再想和柳崇鸣的这段感情。
巫明丽却看不得阿柔吃亏。
阿柔要早日走出来,所以不便继续纠缠,巫明丽却有的是精神找柳崇鸣要个说法。
若是事在难为,像当年薛芹因为家庭反对加上自己心志不坚,被迫和小鸾断绝,巫明丽也只会感慨一声由来好物不坚牢(引用),但柳崇鸣不一样,他爹几乎都在和丁武商量着迎娶之事了,这时候反悔,柳崇鸣当小柔是什么人?
不过回过神来,巫明丽感觉这里面有文章。
柳崇鸣是什么人?人精里的人精,若无感情作祟,应是利益至上。他连张孟达那种角色都能收服,他难道看不出来阿柔在信王府的地位?娶了阿柔就是信王府的自己人,什么资源历练不给他灌得满满当当?离了信王府,他去哪里找这样的靠山?田趁月韩胜子,都是要干大事的,柳崇鸣早早占了个位置,这是何等天时地利人和的开局,他都走到一半儿了,却在这时候宁可断送前程?
他就这么自信,信王府不会为了妹妹为难他?
若为权势,他的临时退出,找不到更好的倚仗,还会得罪信王府,巫明丽一定会给他使绊子;
若为美色,世上哪有比小柔更美丽的女子?巫明丽见过那么多美人,也就凤仙和阿鸾堪堪能和小柔相提并论,那两位都已经嫁人了呀!
若为情动?移情别恋也该有个过程,绝不是这般突然。柳崇鸣回京城也就这点时间,七恨先生去世时,柳崇鸣还代小柔送了一份奠仪,短短三个月时间,就移情别恋啦?
这三个月柳崇鸣可都在奉德公府读书呢,也没时间遇见别的女子啊。
巫明丽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忙给父亲写了封信,当天就有清芳她娘带了信儿回来,巫明丽一看,果然是了,这便叫人给柳崇鸣下帖子,请他到西院书房一见。
柳崇鸣回信回绝,巫明丽直接叫人把他绑了来。
还是西院的书房,巫明丽会见门客及幕僚的地方,随时令摆上了松柏灵芝等陈设。
巫明丽让绑人的都下去,留下白羽徐妈妈在前听用。
她与柳崇鸣隔桌相对而坐,气氛一时凝滞寂静。
过了许久,白梅香已燃过一片了,巫明丽忽然笑道:“我不过叫几个人去绑你,你都反抗不得,你哪来的能耐对我的妹子始乱终弃。让我来猜一猜,你到底所求是什么?”
柳崇鸣刚要站起来,白羽一巴掌就给他按住了。
深知白羽颇有武力,柳崇鸣瞬间乖巧。
巫明丽支着下巴看着他:“你聪明得很,不会真的想得罪我,所以你这行为,一半儿是演给我看的,意在提醒我去追查七恨先生的苦和仇恨,而另一半,则是在等我的回答,如果我不愿意为七恨先生出头,或者没发现里头这一层,你就要自己上了。
“复仇第一步嘛,不要连累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你纠结了两三个月,忍痛割爱,与柔姑娘分手。
“因为你想要谋算的这个人,势大根深,你没有胜算,你打算豁出去自己。”
柳崇鸣说:“娘娘既然知道,应该可以理解”
巫明丽拍着桌子打断他,站起来:“真是可笑。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去祸害她全家,最后应该还会要杀人诛心地送走她,对你来说还真是莫大的耻辱和牺牲呢!那女孩子何辜,要嫁给一个狼子野心的仇人为妻?纵然她父亲和她哥哥虐待她的嫂子致死,当年她才多大?她都没出生!她要负什么责?你要为师父复仇,就冲着她父亲和兄长去啊,你却不敢?因为她爹是张孟达,她哥哥也已经入六部为官,而你,柿子只能捡软的捏,也算是个男人!”
伴随着斥责声,巫明丽狠狠一脚踹在他胫骨上,柳崇鸣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