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罗剑胆获得勋爵正四品玉门将军,加封永定侯,命驻守北海西关,准她与父亲在京城相聚后赴任。
同时京大营总指挥使上书告老,上意命于青为京大营总指挥使,按惯例,皇帝直管的禁军由京大营指挥使负责练兵,于是于青还将总管京城的禁军。
于家再次水涨船高,门庭若市,就在此时,于老太太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去世,无痛无病,老来富贵,儿孙孝顺,是喜丧。
李琚和巫明丽亲至德化侯府治丧,执子孙礼;丁武和柳崇鸣亦商量好了,轮换着来帮忙;罗琴心和巫序携手来吊丧,顺便帮衬一番,罗镇北和于青关系好,巫序则是受巫太太所托,帮衬小鸾。
柳国公亦将长子长媳派来协从,柳辛小鸾来了,不过他们病的病孕的孕,的确不便操劳,于青出面,让女儿女婿当天就回国公府好生保养。
皇帝赐奠仪奠文,略有追封,于青领了,又以母丧为由,闭门谢客,隔绝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客人。
这都是常事,关键在于于青母丧引发的一系列政治问题。
于青按礼法要服丧三年,上书三次,皆不得准,陛下诏书夺情,命素服任职,不去其官。
这个自古以来,重臣丁忧夺情都会成为朝政斗争的引子,于青也不例外。
皇帝陛下这两年尤重战事,国库钱银往西北流出去不少,以至于江南变故时国库无钱只能靠搜刮大户来填充。
相权臣权感觉自己被冒犯侵害了。
武将强势就会与他们争夺权利,甚至可能会翻起一些不该翻的事,给皇帝收权的机会和借口。
此时打击武将,未尝不是打击君权。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已经不是文武之争,而是君臣之争了,突破口就是夺情于青。
巫明丽在于家治丧,田趁月没有搬过来,但是把自己门下学生武延龄派来帮忙传话。
武延龄带来了田趁月的局势判断,田趁月其实私心里是支持于青丁忧的。
李琚不缺武将体系里的人脉,有没有于青并不重要,但是,考虑一下,现在朝堂上冒头的文臣,除了毕首辅,谁没个父母叔伯,有些人祖父母都还健在,若要丁忧,于青只有这一次了,他们有的人要丁五六七八次呢。
今年逼着于青丁忧,陛下三次夺情皆未成,来年才好逼这些文臣丁忧。
巫明丽看到了这一层,甚至她看到的比这层多得多。
现任指挥使虽然已经上书告老,究竟皇帝陛下还没准复,皇帝陛下随时可能让他多干一年。
多干一年,时间上足够罗镇北回来接替了。罗镇北年纪也不小,皇帝陛下若不想再把老将派出去打仗,就有很大的概率把指挥使的位置交给罗镇北过渡。
于青即将上第四次丁忧陈情书,懂的都懂,凡事第三次是“固”,三次之内你来我往都在礼节范围,到了第四次就不是礼节是“认真”。
于青是真的想为母亲丁忧,他对母亲的孝顺也是真的。他这半生,在家的日子少,在外的时日长,老母亲和妻女哪一天不是提心吊胆过,有人敲门都要吓一跳,唯恐送上门的是追封追谥和讣告。
母亲遗命丧事从简,于青手无长财也只能从简,信王府虽然肯出钱,于青却不肯全用了,只在招待宾客时让巫明丽花了些钱。
如此,既然仪式上从简,他心里就更认真了。
巫明丽要考虑的还多一点儿。
于青的举动抉择,都是圣意所在,他的第四次上书,当然也是圣意所指。
可知,他丁忧亦在圣意计划之中,那么皇帝陛下打算做什么呢?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请君入瓮?借题发挥?以上皆是?
巫明丽让武延龄带信回去,以便校正田趁月的判断。
过了五天,朝堂上的争执不可避免地向着党争的方向发展了,于青丁忧夺情就像当年李清婉的封号等级一样,只是个由头。上一次皇帝赢了,这一次估计还是皇帝会赢,因为于青根本不打算接受夺情,外面看来皇帝陛下让步了,心爱的肱股之臣被送去瘦小三年,那么既然他让步,他肯定要收获啊。
第六天,已经到了丧仪的后半程,事务轻缓,巫明丽等终于闲了些。
柳国公夫妻这日带着老二老三和孙子们来吊丧,柳家书院的塾师刘希也陪着来了。
刘希的儿子现在信王府发蒙,再跟着丁家兄弟们学拳脚骑射功夫,于青答应收下这个小徒弟。
刘希心底里并不大乐意,他自己真的不擅长读书,他的满脑子聪明,专长却在吃喝玩乐,要他点破骗局赌局,也就是一眼的功夫。他对儿子心存厚望,能科举走什么武举呢?
不过心里有倾向,不代表非得得罪一方,刘希对于青很尊敬,人家一个立不世功勋的侯老爷,愿意收他这样一个中等门户的举人的儿子当亲传徒弟,只教他认识一些人脉,都够那小子一世吃喝不仅,这就是天上掉的馅饼追着他崽吃。刘希只是有倾向,又不是不识好歹。
柳国公一行在于家盘桓一整天,晚上天黑定了方回府,然后回去不到一个时辰,柳崇鸣的书童提着灯上门来找巫明丽,说是学里出了事故,柳崇鸣觉得不妙,让他赶紧来通风报信请她去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这个说法非常严重,巫明丽和李琚于青招呼一声,叫上了柳家大奶奶,各带了几个人上马走了。
路上,书童牵马而行,顺便与巫明丽交代说,郎云清与人私相授受,叫人拿住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大事,但能让柳崇鸣搬救兵,可知有别的隐情。
原来柳国公为表对亲家的尊重,又为老四一房心里舒服,特特交代上下人等要按自己家有丧事样儿办起来,人人斋戒独宿,禁荤酒歌舞娱乐等。
郎云清却明知故犯,在这样的日子里与人传递避火图,并让学生发现了,闹到了国公跟前。
巫明丽的脸皱成一团。
难道这事儿是冲她来的?不然这种小事,再坏不过是郎云清不在柳家干了,回去巫家继续教书,何至于要请她来?
巫明丽追问几句,这书童一问三不知。他原是小柔成婚后,巫明丽帮她夫妻雇请的小厮,为人老实忠厚,缺心眼,更不熟悉高门大户间的来往,他什么都没看出来,问一个答一个“小的也不知道”,大为踧踖。
巫明丽安慰他两句,到了侯府为学塾开的大门,下马,早有一众婆子小厮等着迎接,柳崇鸣不在其中,倒有陈娥和巫宽夹在里面,飞快地占了个先。
陈娥如今越发干练,头发包了起来,有点清芳和黄二丫身上的那股劲儿,她将簇来的其他人都屏退了,双手搀着巫明丽,道:“鸣公子说,本来不必找您来的,小事一桩,可事涉您身边的一个丫鬟,这才不得不请您来。鸣公子知道您切爱身边的姑娘们,必定要护她们的。”
巫明丽放下心来,是事涉后院隐私,不是未知更不关大局,这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