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曲》的音乐悠扬。

　　“你可听见夜莺歌唱，它在向你恳请……”

　　这是舒伯特死后才出版的歌曲。维也纳的出版家在他去世后，才发现他生前最后半年里，写下的这些歌曲如此动人。那本集子以《天鹅之歌》命名出版。

　　天鹅将死，挽歌动人。

　　所以成为绝唱。

　　林亦?回过神来，她轻轻抚过自己早已空虚平坦的小腹。

　　秋日艳阳洒入，这是英才国际的排练室。家长公开日的汇演就在明天，林亦舟负责合唱节目。

　　她一身浅淡的裙子，颈上一条同色系的丝巾，浑身上下，仿佛已没有一丝伤痕。

　　张之辰微笑着坐在不远处：这位林老师，举手投足都动人。看似清冷，却诱人无形。

　　他从来就喜欢美的东西。美的音乐，美的艺术，美的人。林亦舟身上带着令他不安的因子，可从他第一次见她，甚至从他这次回国，眼睛总离不开她。

　　这个女人，简直按男人最喜欢的样子长成。而她眼神中那份欲拒还迎，那份冰冷中的妩媚，让张之辰向来柔以克刚的性子，也难免产生一丝焦躁。他以视查工作为名，时时出现在林亦舟的附近。

　　排练室里，他们视线时时相触，他戏假情真，痴痴如醉的眼中有情深似海；而她偶尔回望，若有似无如点水蜻蜓。她望向他，小夜曲的旋律盘旋在他们之间。

　　他忽然觉得那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

　　就在这时，钢琴前弹伴奏的女孩，错了一个音。

　　林亦舟眉心微皱，那女孩更紧张，干脆左手错了一串，右手的主旋律也乱了。

　　“田希儿，”林亦舟柔声叫住，“不要紧的，这段我们再来一次。”

　　田希儿满头是汗。她只是钢琴的替补，从没想过自己有上台的机会，所以练得潦草。而今天本该坐在这个位置的人，却迟迟未来。

　　那该是石延。今天下午说好来彩排，他却说自己要留在琴房练琴。石小公子的喜好向来无人敢违背，本来也只是彩排，就让替补的田希儿先上了。可是时间已然过半，石延却迟迟不见人影。

　　外面突然闯入一人，在张之辰耳边说了几句，张之辰变色。

　　“石延不见了？”

　　琴房里，传出练琴的音乐，时不时还有石延翻谱的声音，咳嗽的声音，以及站起坐下的脚步声……

　　洛斯然冷冷关掉音箱：以上都是石延事先录好的音，在琴房里循环播放。

　　“保镖们都守在门外，中间他还出来吃过一次午饭，谁也不知道他回去就从窗户跑了。”

　　琴房外是束手无策的保镖们：“到处都找过了，少爷根本不在学校里。”

　　张之辰焦头烂额：“……他身上不是有定位的手表和手机？”

　　石延的号码在校董们的手机中都有存档，张之辰打通石延的电话。

　　震动却从钢琴中传出。

　　洛斯然冷笑一声，打开钢琴的顶盖。

　　那里面，是石延随身的手表手机，以及一切能定位他的电子产品。都是时下最新的版本，全被他扔进了钢琴里头。

　　林亦舟沉吟不语。她虽然在石延点头下入职，可是入职两月以来，季节由夏入秋，石延却一直对她这位林老师不冷不热，也从未让她靠近他真正的生活。

　　此时，洛斯然又看一眼林亦舟：

　　“林老师，石延今天下午本该参加你的排练，现在他人丢了，你得负责。”

　　张之辰上前，将林亦舟护在了身后，他声音压低：“洛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林老师也不是故意的。石家小少爷的性子你也知道……”

　　“那石家小少爷的地位，你们难道不知道？”洛斯然咄咄逼人，张之辰借公务之便，天天贴着林亦舟。这林亦舟也不保持距离，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她早看这两人不顺眼，“现在他人丢了，这责任算谁的？还是说，你要替她扛？”

　　洛斯然看一眼张之辰，声音里满是嘲讽：

　　“你还能替人扛事？”

　　争执声仍在琴房中持续，而林亦舟走到门外，那儿还有未被收走的餐盘。

　　精致的五样菜蔬，旁边一张小单子，列明每样菜品的热量及营养含量，一看便是营养师配比而成。中间的主菜，雪白的一片片，薄至透明，削成花状，极为精巧

　　却几乎没被动过。

　　林亦舟走回琴房，洛斯然和张之辰仍在吵着，而林亦舟拿过石延的手机。

　　“你要干什么？”洛斯然瞟一眼林亦舟。

　　“借用五分钟。”

　　她打开手机，发现所有的纪录都已被清空。

　　她略一沉吟，用这台手机给自己拨了个号。

　　林亦舟的电话打来时，沈恒成坐在电脑前，旁边是阿花的女儿小诗。

　　她正教小诗用电脑作图。

　　“老大？”

　　林亦舟的声音淡淡飘来，这是她们专为联络用的号码。

　　“我要这个号码昨天到今天所有的通话纪录，”她略一停顿，“他手机上已经删除了，但通信网络上能找到吗？”

　　沈恒成帮小诗画着那只巨兽。

　　“不难。”

　　沈恒成在电脑前工作着。

　　小诗把巨兽的眼睛也描出来时，她听见沈恒成对电话那头的林亦舟汇报。

　　“号码的主人这两天没有跟任何人通话。”

　　林亦舟在那头似乎正在思考。

　　而沈恒成眼睛微微一眯

　　“只有十几个打出了却没被接通的电话。”

　　安海市的北艇街。

　　破旧也凌乱，人烟却繁杂，这条街，出了名的便宜。

　　附近没有什么热门景点，也缺乏高楼大厦，这儿离几个外来打工者聚居的城中村很近。小吃摊档和卖菜的档口交错着，卖咸菜的铺子旁边还卖着五金。无论平时还是周末，这儿都人头涌动。摊主们的衣服上印着巨大LOGO，都来自外贸的尾单，经过的情侣穿着一身廉价又新潮的衣服。凉茶店的门口，有孩子趴在书桌上一边犯困一边写着作业……

　　一方丝巾飘过，林亦舟走在街头。

　　她拐了弯又转了角，终于在一个角落处，找到了那个身影。

　　一身漂亮而挺括的校服，“英才”以中英双语绣在背后，是合体又修身的西服款式。

　　他戴着鸭舌帽，打着一把遮阳伞。以一个男孩来说，这样的保护似乎有些过了。可他打伞的姿态那样优雅，让人不由多看两眼

　　石延的精致与体面，与这个街区格格不入。

　　而他碧绿的双眸，聚集在一间小店中

　　张记牛杂。

　　一对中年夫妻在店中忙碌着，两口大锅煮着香浓的牛杂。

　　竹签串着那口味颇重的牛蒡牛肺牛腩。豆干萝卜一应吸味的蔬菜炖煮在锅里。

　　锅前排着长长的队，都是熟客，点着要吃的东西时几乎倒背如流。

　　“辣的跟不辣的分开包。再煮一份豆芽。”

　　有开摩托的司机，在车上把牛杂打包，递过两张钱。

　　男店主诺诺将其中一张折了，递回到摩托车司机的手中：“这么熟，不用了。”

　　林亦舟回头，看向不远处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