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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蜃楼中

一亿双眼睛 绮窗如故 2963 2024-02-27 22:22

  一道白光闪过,尖锐的刹车声碰撞声响起。

  周思远的话没能说完。一辆巨大的卡车将他撞上了护栏。

  巨大的闷响扎透了黑夜。

  他就这么死了。

  卡车司机只稍作停留,迅即加速逃逸而去。

  周亭终于回头。

  尾气熏染的夜空,死一般的宁静。

  周思远的死状太过可怕,脑浆与眼珠迸裂,浑身骨头都碎软,夜色中是一地污黑的血。

  他的手机被甩在一边的路牙上。周亭干呕着,浑身上下只是发凉。这里没有别的行人,她应该走的。她已经自由,归于那无依无靠的自由。可她却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

  她只是想最后看一眼曾养育过她的人。视线从周思远的头颅,翻过那曲折碎烂的血肉,抵达了他的胸怀,又落到了他的脚边。

  卡车留下的刹车辙印曲折,那形状让她想起自己胸前的胎记。人说那样的曲折是不祥的记号,刑克父母。而这仿佛从天而降的卡车,画出这道生命的休止符,这应验了那可怕的预言,却也救了她的命。

  是她吗?是她害死了自己养父,还是她的养父想要杀了她?

  当他安静也破碎,当他死亡也沉默,他们终于回归和平。

  他曾经给过她一点点的温暖,给过她一个不成家的小窝。周思远酗酒不成器,但是他和陈放将她从那个福利院带走,给了她童年时的短暂温存。

  他给过她十二年的屋檐与幻想,最后却扔给她六个字的诅咒与怒骂。

  写了一辈子公文,说了一辈子官样文章和漂亮话的周思远,他最后的话语竟也只有那六个字:我杀了你这个……

  她这个什么?女儿荡妇克星……她是他的什么?她昏沉发烫的脑海中,找不到答案。

  他将赤条条的纯洁女婴抱回家里,却又因长成后的女孩赤裸而愤怒。

  那年三岁,他说,亭亭,爸爸爱你。

  今夜疯魔,他骂,亭亭,爸爸爱你。

  他们最后让彼此都失望。

  她想起小时候周思远教她诗词,有一首《卜算子》。周思远把当中一个字圈了出来。

  他说,这是爸爸的“远”。

  那时的周思远,向往着远大前程,想为自己创一份宏图大业。他说过那么多的豪言壮语,里面并不都是虚言。而他也曾真的想给妻子儿女一个未来

  他想给周亭买最好的裙子,给陈放买最贵的钢琴,做一个拿得出手的丈夫和爸爸,让家里每一个人都有最体面的前程。

  意气风发又温柔包容的他,笑着抱起小小的周亭,他的胡茬青黑而硬,扎在她的脸上,他身上的衬衫有阳光的味道……

  而那书里印着旧事如天远。

  周思远的远。

  人在极度震惊中的焦点总是奇怪。她看见周思远手中的那张B超单,而在他的裤子口袋里,还有她的那张参赛证。她用还能移动的手肘,将证件和单子都够到了身边。

  一个是她埋葬的过往,一个是她仅有的未来。

  在周思远死去的深夜,她却突然想将所有的虚无飘渺都抓在手边。

  “叮铃铃……”

  铃声突然响起。那是周思远甩在路边的手机。

  一声,两声,三声。周亭转过脸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称,竟是:

  张之辰。

  睽违三个月,在她受辱受囚受罪的时候,这个名字都消失无踪。

  而此刻,他的名字,出现在一个死人的手机上。

  夜色中,那铃声惊心,那名字招人。

  她用肿胀的手指碰开接听。一个声音从里传出:

  “周叔叔你好,关于您提的诉求……”

  “是你吗?”她打断那边的声音。

  对面猝不及防地顿住,继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亭亭?”

  那声音再响起时,她仍以为这是一场幻觉。

  “亭亭,到这来,我帮你。”

  别墅前,张之辰将周亭揽在怀中。

  周亭靠上张之辰的肩膀,他的锁骨抵在她的额头。少年温软的呼吸与温度,渗入她的身体与发肤。

  张之辰不知在和谁打着电话:“对,一切都是意外,确保这件事与她无关。”

  在她脏污又破碎的时刻,张之辰的身上却有干净又好闻的香气。

  电话打完,张之辰轻轻吻了周亭的发顶:“都安排好了。他的死就是意外,与你无关。”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长发,她像一只受尽摧残的小兽,无家可归。

  “亭亭,都交给我,没事的。”

  他轻轻将周亭受伤的双手放在怀里。他声音沙哑,带着怜惜与心疼:“对不起,我刚从国外回来,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周亭精疲力尽,看着他的双眼。她想等一个解释,她也有很多问题。只是她太累太累,而腹中的孩子又太需要一个港湾。她张开口时,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关于孩子,她并没有想过让张之辰负责;而关于照片,她已经在最初一次次的找寻无果中放弃了追问。还能说什么呢?又还有什么可说?

  事到如今,这个她最该憎恨的人,他看着周亭的眼里全是追悔:

  “我的手机被人偷了。”

  他的唇吻过她每一处伤口,眼中盛满了内疚,继续着他的讲述

  “我到了国外,才下飞机,家里就突然不让我跟国内联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把我困在那边三个月,把我送去全封闭的训练营。我没有电话,不能上网,想办法让人给你寄的明信片都被他们截了。”

  他紧紧搂住周亭,几乎要将她摁进自己的身体。他的声音里有痛有恨也有悔。

  “直到昨天我下飞机,你爸爸……也就是周思远来找我,我才知道……”

  一阵难堪的沉默。

  那些铺天盖地在小城中掀起巨浪的相片和视频,他们谁都没有办法开口形容。

  可周亭终于回过神来:“他……”

  话到嘴边,她再一次意识到周思远已经不在,“他为什么找你?”

  张之辰苦笑地指指那张B超单:“他说你怀孕了。他去学校打听,知道了我们曾经在一起。所以一直在等我回来。”他深呼吸一口气,“他找我要赔偿。”

  “赔偿”两个字,似乎触动了某处神经。周亭看向张之辰,而他紧紧抱住了她。

  是的,他欠她。

  张之辰语无伦次,但却诚恳至极。他像个最纯真的孩子,却犯下了最可怕的罪行:“亭亭,我当时留下你的样子,只是觉得你好美。那是我们的第一次,我想把你留下来……我从没想过和任何人分享……对不起,亭亭,对不起……全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感觉到泪水滚烫的温度,可她早已不会哭。抬头时,她才看见张之辰眼里的泪光。

  “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来弥补。”他轻轻一顿,“还有这个孩子。”

  他在为她落泪。

  “把孩子留下,我会负责到底。你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张之辰轻轻吻着她,指着身后宫殿一样的别墅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周亭抬眼看去,星光湮灭的夜色中

  那房子美得像一座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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