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宜出身自传统的纸媒,她属于社会新闻版面,科班出身,热血满怀。却因为初出茅庐,一直被安排写大米猪肉的降价,写街头巷尾的斗殴。在众多新闻的角落中,写着边角中的边角。
直到某次,她被安排写中学生私改校服尺寸。从校园网站中,她寻找着学生对传统校服的吐槽与曝料,却意外发现了几名校园记者的求助贴。
“我们有女同学被人骗了,现在医院治疗,还试图自杀。”
她以为那是一个中学生早恋的故事,联络上几名小记者后,她却在医院中看见了让她触目惊心的真相。
那女孩叫小珂。
“他们说,就是一份兼职,只要穿几件网店的衣服拍拍照……”
身材好家里穷胆子小,这样的女孩,首先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小珂是个美术生,学艺术太过耗钱,而她心疼父母的辛劳。当兼职信息出现时,她被骗到了摄影棚中。他们让她留下身份信息家庭住址,还有监护的父母姓名与电话。
“你还未成年,我们这边打工的女孩,都得留下爸妈的电话,方便有急事联系。”
急事是多急的事?她很快明白。
反光板下,威逼之前,她成为赤裸的鱼肉,一任镜头的刀俎侵袭。
那不是她第一次在棚里拍照。她虽然出身贫苦,可她是母亲的心头肉,从小到大,每年生日,母亲总会挤出一点钱,为她拍上一组相片。
“小珂是妈妈的宝贝。”
而那一天,她也像个宝贝,一袭白裙,纱衣半露。
她努力抻拉着衣角,渴望把裙子再拉高一些或拉下一点。
但无补于事。
“对不起……我不拍了。”
而对方只让她看了看屏幕里的相片给她的裙子岂止是短,还加了透视。
镜头下的她,一览无遗。
人世间的恶意终于向她展开面目。
这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勒索与威胁。
还在上课,那廉价的手机便在口袋中震动发声。
“把钱转来,否则把相片发你爸妈。”
小小女生,哪来的钱?
她哆嗦着摁掉手机。
放学回家,劳作的母亲在厨房嘟囔着
第一张相片,不露头脸,发到她母亲的手机。母亲正在纳闷,这是哪里来的诈骗信息,而她胆战心惊,认出那是她穿的白裙。
那样的短,那样的透,那样的她。
若母亲再细看时,就会认出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哽咽着,向对方发去求情的信息:
“求求你们,我真的没钱……”
“那你用其他方式还债。”
其他方式,哪里有什么其他方式?
或是隐秘的污糟,或是破碎的开始。
一而再,再而三。那些方式,不堪回首,无人可说。
而某一天,当她再也无力接受,她发现自己拼命试图隐藏的相片,被放上了网。
终于,她用美工刀削向脉搏……
路宜震惊于小珂的遭遇,她也找到了那家网站“欲望丛林”。
那时的“欲望丛林”,还十分简陋。网站上只有排版粗糙的分类,肉体与女孩错落安排。
但会员积分制度,已经开始施行。匿名用户提交裸照,换取积分,再交换享受。
路宜不是会员,但仅网页上为了引流而呈现的“免费试看”资源,已经足够触目惊心。她惊讶的发现,这上面竟有这样多的受害人,有的被拍下时毫无知觉,有的却是明显被胁迫着做下种种饱含热泪与屈辱的姿势……
她隐去小珂的真名,以愤怒的血液,写下长篇报导,递交到主编的桌上。
主编是个中年男人,却也有妻有女。
同为新闻人,他对路宜的选题表示扼腕与愤慨。
他安排了头版头条。而路宜做了大量的准备,他们访问了街头巷尾,引经据典,并找了社科专家,为这一现象做出分析。
他们指望着报导出现后,人们与社会的良知,将带来“欲望丛林”的毁灭。
若人人皆以善念一丝,则良知终成汪洋,可淹没邪恶。
然而他们错了。
报导出来后,确实引起了一时的震撼。有人骂,有人怒,有人同情,有人哀叹。
可更多的,是助长了人们的谈资:这年头的女学生啊!啧啧!
有人说女生为什么贪钱,有人说女孩为什么好骗。
能成为受害者,在他们眼中,先天便有了罪。
苍蝇怎么会叮无缝的蛋?他们点头啧啧,他们断言已下。
网上,更出现了许多男人留言“好人一生平安,请给个‘欲望丛林’邀请码”。
没有市场,又何来伤害?
而接下来的发展,更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主编收到了妻女的所有隐私信息,那是赤裸裸的威胁:我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家在哪,继续报导试试?
路宜的家人资料,也被人扔上了网。她的老父老母,被人电话威胁:让你女儿再报导下去,她会身败名裂。
她本人不曾留下裸照,却被人用AI技术换了头。铺天盖地的“女记者裸照”,夹杂在她真实的生活照中,被广为传播。
主编决定放弃:“我有家人,对不起。”
所以瞻前顾后,无法奋身。
路宜选择继续:“对不起,我有家人。”
所以知其所痛,扑火成蛾。
路宜辞职了。
不顾父母的反对,她放弃了稳定的职位与福利,她靠帮人写散稿维生,也开了自己的公众号
“丛林之下”。
她报导着那些“欲望丛林”的罪行,也收集着各类信息,独自开始了对“欲望丛林”的调查。
她想,丛林之下,若没有人走这少人经行的路,就由她开始。
走的人由一及二,由二及多,总能走出一条血路来。
她借助着自己毕业于新闻院校中的人脉,一次次深入调查。
终于有一回,一位师姐给了她一条线索有一家医院,最近收治了一位病人。
那是一位双性人,她逃至国内,却似乎曾遭受惨烈的虐待,对方旨在将她虐杀灭口。
而她在出事前,曾拨打新闻的热线:“我要揭发‘欲望丛林’……”
在繁华的安海市,她见到了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