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又是付骄阳打来的。
这一趟青山行的终点,让谭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付骄阳对她最好。谭茹已经不想再与付骄阳置气,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到,拥抱他,汲取勇气与力量,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离不开他,深爱他。
谭茹将手指点按到接听键上,但最后又迟疑停下。算了算时间,明天一早差不多就能赶回松城,她想着或许能给付骄阳一个惊喜,两人当面冰释前嫌。
盘算着时,一个孩子从座位中间跑过,正好撞到谭茹的手臂,她的手机啪地一声落到地上,屏幕碎了,也无法再开机,谭茹也再没有选择的余地。
另一边,看到手术室门口的提示灯熄灭,颜锦书从候诊椅上起身。
门打开,副主编的主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医助人员,再接着是昏睡的副主编被推出来,直接被送往重症监护室。
副主编的孩子与家人都远在国外,一时联系不上,在他昏倒入院后所有的事情无人料理。颜锦书虽然对副主编的职业行为不满,但也觉得他作为普通人又有些无助,就帮他办理了各类手续,并留在这儿一直等着手术结束。
医生向颜锦书交待,副主编的病情已经到了目前的医学技术无法根治的阶段,只能控制与挽救,而且还是尽量控制。手术很成功,可具体他什么时候能醒,还会不会醒,就得看病人术后四十八小时的情况反馈。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就这样会死掉?”颜锦书费了几秒消化医生的话,然后才组织言语用更直白的方式问出来,以确认理解无误。
“算是。”
这个答案,就如同把一把随时掉下的死神镰刀高高举起。
想到几个小时前还和自己玩弄心术,唇枪舌战的人,忽然就跌到了死亡线上,随时有可能彻底离开这个世界,颜锦书一时间有些愣神,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与被动。任是一个人如何心比天高,可死亡的镰刀轻轻一挥,要你的命时,你就只能引颈受戮,半点还手之力都不存在。
“这么……突然吗?”颜锦书喃喃低语。
不过,颜锦书的这点内心波动只是前奏,很快,她的走神又被一阵脚步与轮轴滑动的声音打断。有医务人员快步推着担架过来,向才刚刚才坐到旁边喝上一支牛奶补充精力的主刀医生说话。
“邹医生,有个紧急转院过来的老太太,已经栓塞,瞳孔发散,要立即上抢救。”
“从哪儿过来的?”
“松城第三医院。”
“哟,那蛮远呢,把她片子我看看……”那位邹医生立即站起来,猛然吸尽牛奶,伸手让人将带来的病历单交给自己。
颜锦书有些思绪游离地后退让路,以免耽误担架车的前进,但当目光在从被推着的人脸上一扫而过时,她的神经陡然就被狠狠一扯,不禁微微睁大眼睛。
“让手术室备台,联系血库备血……”医生迅速借着灯光观察担架上的人,同时又安排后续的工作。
看着担架车被推进手术室后,跟在后面的陪送人员来到自己面前停下,颜锦书最终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看错。担架车上的人是李老太太,送他来医院的人是宋剑,再后面还有牵着林太与林阳的付骄阳。
两个孩子因为长途赶车而疲惫抱怨,付骄阳只得耐着性子安抚,将两人抱到椅上坐下,蹲在面前轻声哄着。一遍遍保证,很快小姨和外婆都会回来,一定不会丢下她们不管。
这是一个很难评的合作配置,但正因为难评,又足以想像,有些情况当时是有多么混乱。颜锦书以眼神示意宋剑,向外歪了歪头,宋剑也立即会意,合了下又眼稍稍点头,两人安静地离开。
在医院长廊尽头的栏杆边,颜锦书得知,今天李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在才搬进新的公寓想图个清静,就又遭遇偷拍。偷拍的人跌到台阶下摔伤,李老太太则因为情绪激动而病发昏倒,好在林太记性好,背下了付骄阳的号码,及时拨通了电话求助。
“那你怎么在那儿?”
“付骄阳联系不上谭茹,就联系了我,以为我能联系上。我也联系不上谭茹,但当时我正好在附近的路上,就赶紧过去帮忙。”
“哦。”颜锦书点点头,声音沉下去。
“只是哦吗,我以为你会质疑一下怎么这么巧合。”
“今天发生的事很多,再发生什么,我都不觉得离奇了。只是……我会想,李家人才刚刚搬进去的公寓图个安静,几个小时而已,位置就那么轻易的暴露,这个时代真的是可怕呀,好像我们很个人都关在透明的盒子里,只要有人想,你就能被人全方面的观察窥探,没有任何隐私。”
“用个老套点的话讲,信息发达是双刃剑。你要相信,不是从前的社会更安全,是从前车马慢,信息慢,更多的罪恶与不公,所有的发生与结束都只在那一个定点盘桓,没有发声的机会,更不会被传播而已。”
“嗯。”颜锦书点点头,依旧不太想多说话的样子,将目光投向夜幕。
先是副主编,后是李老太太,似乎命运之神亦或是死神在今天格外心情暴躁,要以人类的性命作为某种打破平静的小手段,令人心潮不静。而这样的不平静,却又只是万千世人中的小小一粒尘。这世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更多更大的悲剧,任谁都无力改变。
望着浩瀚宇宙,陡然之间,颜锦书觉得自己真是渺小。她开始怀疑,从前她那种觉得自己能独挡一面,为社会发声,为大众披露真相,扶正风气的想法,是不是都太过自我。
看颜锦书实在没有太多精神,尽管宋剑有许多信息想要沟通,有很多话想问,但还是选择先压下所有,转过目光与她一起看向天际,等待以时间的流逝去平息掉她内心的波澜。
另一边,谭茹还在老旧的慢火车上前行,午夜时分歪倒在座位上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谭茹看到一场大火平地而起,烈焰如柱,自己就站在原地,走不开,逃不掉,看着大火蔓延逼近,如滔天的洪水扑向自己。在被彻底淹没之前,谭茹猛然惊醒坐起,从这场可怕的梦魇中脱身,又发现对面一直空着的位置上多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