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茹呀谭茹,你是有多失败,多悲哀。
你努力活着五年,事事尽力,明明是对的,可只有母亲的责难嫌弃。而大姐抛弃家庭亲人,欺骗了整整五年,明明是错的,却还是有母亲无限的爱与期待。
从前谭茹一直想,是母亲怒其不争,对她放弃前途的失望才导致母亲对她的不喜欢。现在才彻底明白,一切种种无关任何选择与事件本身,只因为她是谭茹。就如她的名字,“如”,母亲从来不是真的想要她,只是一种可能性的如果假设。
母亲不爱她,因为不爱,她的一切都是原罪。
笑过,哭过,一切也都是须臾刹那,再定神抬头时荒芜的前路还在那儿。谭茹还是得抹掉泪水,打起精神一步步走下去,只有继续走下去,才能找到出口,找到可能的未来。
与此同时,松城郊区公寓里的李老太太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提着些菜和零食回到屋内。林太与林阳闻声都从室内出来,林阳见到袋子里的零食包装立即冲上前去扒拉袋子,李老老太太笑呵呵地说着慢点。
林太提醒李老太太,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很久,李老太太走过去拿起自己的老人机,眯着眼睛看上面的文字。在确认是谭茹打过电话后,她打算回拨,却不料这时候门被敲响。
李老太太以为是来修水管的房东,一边应着声说等一等,一边挪动步子去开门,但却没想到拉开门后什么也没有。她探头到门外左右环顾,也只见到空无一人的楼道。
关上门,才挪回桌边坐下,门又被敲响,李老太太不得不撑着膝盖起身再去开门,门外依旧没人。但这次,李老太太发现了楼道边角处露出的一只运动鞋。她试探性地走过去看向角落,没料想一转过拐角,就迎面遇上一只正对着自己的镜头。
李老太太惊讶,但却也仅是一秒的停愣就镇定下来。她没有逃避,而是直直地看着那个镜头与举着镜头的人,一双苍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微微前倾身子逼近,向他质问。
“你是谁?怎么找到我们的?你在拍什么?你想要拍什么?”
正在拍摄的是个年轻男生,也惊讶于自己被发现,更没料到李老太太发现自己后没有想过避开镜头,而是这样直接一步步紧逼过来的追问。
面对李老太太的那双眼睛,他不自觉是感觉到一种寒意从背心生出,慌乱地朝后退了退,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可他最后又什么都还没说出口,就脚底一滑,举在手上的设备重重摔在水泥地上,人则仰面从楼梯上后跌下去,再一阶阶下滚直到最底层。
李老太太看着脚下翻滚下行的人,没有任何慌乱,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直到对方趴在楼道拐角处不能动弹,她也没想过要走下去看看情况,只是悠悠地望了一眼从楼道气窗里折射进来的阳光,再眯眼透过小小的气窗望外面的天光,对着空气喃喃感慨。
“你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呢。”
李老太太转身,佝偻着背挪动步子返回公寓。但在她迈进门内,还未完全关上门前,就听得门后一声闷响,那扇想被关上又还未来得及完全被关上的门晃了晃后虚停在那,紧接着门后传来林太与林阳的呼喊声。
另一边,相距一个日升日落的白日后,谭茹再次抵达那个老旧的火车站,搭上火车离开汉阳城。按照时间与情况推算,当年李老太太带着他们一家人摸黑离开青山,走的就是这条路,一家人连夜出发,凌晨坐上火车远去。
谭茹坐在仅有寥寥类人的车厢内,望着飞驰掠过的窗外黑暗,猜想那外面应该是有很美的山野风景,但此时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玻璃上倒映出自己在黑暗中的轮廓。她在想,当年他们一家人是不是也看着这些挥别家乡,当时所有人有没有想过,在几十年后的如今,父亲的旧案会重新成为舆论焦点。
歪头靠在窗边,谭茹掏出手机打开自己在博物馆内拍下的照片,一点点在屏幕上放大,再一点点缩小,来回往复,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只是机械的重复这一动作。
梅万财年轻时的照片,和自己的老板梅思洋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重生或长生不老,她几乎都将两人当作同一个人。
梅,他也姓梅,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再仔细回想第一次见面时,梅思洋特意走到自己面前,一副颓废狼狈昏昏醉意的模样看着自己时,其实并没有多少发现自己没有钱付款的窘迫,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打量,审视。
而之后自己能破例进到沪川国际兼职收银,拿着很不错的薪水,值的是每周最轻松又高舒服的三天时段,公司福利一样没落。梅思洋不与她有多往来,但又总在恰如其分的时候给足她面子,偶尔的一两句问候招呼,让所有人懂得看脸色的人都明白,即便她只是个来混点工资的兼职,也是有些关系在那儿。那些正式员工也因此对她迁就顺承,虽然只是个兼职员工,却人人都叫她一声“小茹姐”。
在凶手家族这个新闻被炒上热点后,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连自己工作多年的超市都想着法子把自己赶走。倒是梅思洋又那么巧合的在小馆子外遇上她,载上同乘回公司,又在晓红四下散播自己的信息,将自己从收银位置上挤走,所有同事都背后议论纷纷时,给她一个正式职位的邀请,让她去会计室工作。
巧合,自己是多么愚蠢才在之前一直觉得那只是巧合,自己又是多么的自恋自大,才觉得自己完全是凭靠了运气与人格魅力,才获得梅思洋的欣赏照应。
这世上,或许有平白无故的恶恨,但绝没有平白无故的偏爱照抚,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她竟然全都忽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