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理理解为,你和那位副主编合作了,颜锦书也是你的人吗。”
“不不不,新知社的副主编是我朋友,但我们不是一个阵营。他有他的算盘,而我,忠于我的内心。谭小姐你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为你们家申张正义,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你把我说糊涂了。”
“媒体人要的是热点,像一把小刀划开皮肉放血吸引蚊子。我不想当个屠夫,自然不同流。我要的是逆转一件不可能的事,还你们一个清白公道。”
”你要的是一战成名。”谭茹淡淡地说道。
闻言,吴君诚有微微愣,之后又乍然笑开,说:“谭小姐不是个会装糊涂的人。”
“今天装的糊涂够多了,不差这一份儿。”谭茹笑了笑。
“谭小姐直爽是好事,也能想得更清楚。警方也好,记者也罢,说到底各有各自的目标,各有利益图谋,怀着自己的心思。只有我与谭小姐你,才是真正目标一致的伙伴。”
谭茹听着吴君诚的话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提起自己的挎包,只说:“吴律师,继续加油吧。希望我们能各取所需,两相圆满。”
谭茹礼貌作别后走向门口,吴君诚也礼貌地微微颔首作别相送。就在谭茹拉开门要走出去时,身后的吴君诚又忽然再度出声说话。
“哦,对了,谭小姐,刚才我漏说了一个信息给你。”
“什么?”谭茹握着门把手扭头。
“我还听了一个说法,据说陈威当初说去探亲只是说法,他实际上是想不被人发现地去一个地方。我也查过了当年的失踪案件资料,证实了陈威所乘坐的那辆大巴车,开往的地方不是他的家,而是当时已经被基本荒废了的小镇。”
“你是说……”
“青山镇。”吴君诚缓缓吐出三个字,轻轻的,淡淡的,在昏黄的酒店灯光下透着一种朦胧感。但在谭茹听来,像是高山擂鼓,一字一击,重重扣锤到她的心门上。
十分钟后,谭茹从酒店出去上街拦下一辆出租车,吴君诚从酒店房间窗户处撩起一点窗帘看她离开。
放下窗帘后,吴君诚走向自己习惯坐着的那张沙发,掀开坐垫缝隙,从中间取出一只小录音器举到灯光下,在手指间转动,像是欣赏一件艺术作品。他笑了笑,再将录音器重新放回原位,盖好垫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去床上睡觉。
翌日清晨,因为燥热,李老太太与谭珍兰都起了个早,坐在院子里正剥着一碗豌豆。
谭茹回到院中时阳光已经落满大半个院子,她走到两人面前坐下。
李老太太似乎已经忘记昨晚的种种,又或者说她就是这样,有着强大的内心,能将一切事情掩到表相之下,一如寻常地温笑着问她有没在吃过,厨房里还有包子和粥。谭珍兰则头也未抬的没有理会,像是根本看不到谭茹的归来。
谭茹说自己反正现在也不用去超市上班了,打算回去青山镇一趟。
闻言,李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化,谭珍兰剥着豆子的手停了一下,之后冷笑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就在谭茹还想说什么时,一颗鸡蛋飞进来,落到了谭茹的肩上,蛋黄与蛋清顺着她的肩侧流下。
谭茹扭头朝鸡蛋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又见到几枚石头和死鸟被丢进院墙。她起身快步走到大门口,拉开门朝外看,见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墙外攒着劲儿要一起合力将一只死去灰狗的尸体丢进院内。
“唉呀,快走,杀人犯的女儿出来了……”见到谭茹出来,为首的孩子大叫一声。
“快跑,快跑……”
几个孩子丢下灰狗的尸体闻风而逃,很快消失在巷子里,谭茹依稀认出那些孩子都是这条街上住户的儿子,从前每次从自己家门外时遇上奶奶都会热情打招呼,奶奶也会抓些干果小吃给他们。而如今,连他们都知道自己一家更名换姓前的身份,忘记了所有之前的好,只记得一个“凶手家族”的标签。
灰狗的尸体被丢在那儿不成样子,谭茹就走过去捡起来打算丢到巷外的垃圾箱里。当她走下台阶后,视线没了盲区,才发现巷中其他几户邻居的门口都站着人,又都没从门内出来,只是探着头观望。
而那观望的目标,不约而同的是自己家。看来,是刚才孩子们砸东西进谭家院子的声音吸引了他们。可平时都笑脸相对,家长里短,相互帮衬的好邻居们,却没有一人出来制止。
谭茹在邻居们的目光中走向那条尸体,用地上的废旧报纸将他的一条腿提起来。待她站起身子与邻居的目光相撞时,那邻居立即脸色一震,僵硬而惶恐地一笑,然后迅速退回院内,将院门紧紧关住。
再环顾看向其他几户邻居,谭茹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每个人看到自己都如看到毒蛇猛兽,仿佛自己的目光是一种具有辐射的利器,连多看一眼就会有性命危机。于是邻居们都纷纷退回院中,紧闭上门。
门关上了,但谭茹还是能感觉到,那些门缝里还有一道道目光在窥探着自己。谭茹提着死狗一步步走出巷子,像是在经历一场赴刑的洗礼,她依稀能听到有门后面传来“啧啧”声。
将死狗丢进垃圾箱,谭茹看着那已经逝去生命的可怜生物,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与它无异。自己还活着,但在舆论与社会中已经死亡,被人判定成为应该弃入垃圾箱的存在。
“这狗不是我杀的。”谭茹回头冲看起来空无人巷子喊话。
“这狗,不是我们家杀的!”谭茹再次大声喊话,
夏日清晨的巷子里,朝阳正好,鸟鸣风拂,巷壁上的花儿也开了一路,寂静得像是片墓地。有那么多人在那儿长长久久的待着,又绝不会有一个人出声回应她。
谭茹沿着花路走回自己家门口,回看了一眼那些美好的事物,然后收回目光回院,也紧紧闭上院门。
她知道,一切的美好,在凶手家族的标签之下,都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