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旁边坐着的谭茹，柳楠一惊，眼神中立即透出惊恐，身体下意识后缩。
谭茹则很从容地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一帘之隔的外面，低声提醒她，她现在是警方重点关注的人员，只要确定她的情况稳定了，就会被带回去配合调查。眼下，自己是唯一她能接触到的人，最好抓住机会。
“你想知道什么？”柳楠低声反问。
“一切。关于我大姐的一切。”谭茹微微坐起身子回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你最大的秘密。我随时可以让你最隐蔽的痛处被大肆曝光，当然，我也是现在唯一可以替你了却心愿，保留你最后体面的人。与我合作，你利大于弊。”
“你好卑鄙，威胁我。”
“你们对待我大姐，又哪里不卑鄙了呢。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谭茹冷笑。
提到谭蒙，柳楠的眼神中显露愧疚，下意识的别过目光，将头扭到一侧。数秒后，她似乎是想通了谭茹口种的利弊关系，重新扭过头看向谭茹，同意讲述自己知道的事情，但也要谭茹保证会不曝光自己的秘密。
“好，只要你讲的都是事实，我会成全你。”
“你怎么保证这个交易会公平，你会信守承诺？”
“我没办法证明，也无需证明。柳楠，你只需要明白，你不是我要打击报复的目标，我此时坐在这里对你也无怨无仇，你们的所有爱恨或是罪恶对我来讲都毫无意义，我不会费心介入。我只是想弄清楚我大姐在这五年到底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仅此而已。”谭茹从容地淡淡说到。
柳楠是被动的，她不喜欢这样被人单方面的拿捏，说起来是交易，但更多的像是对方开着一言堂的强买强卖但事实也如谭茹所讲的那样，她喜不喜欢不重要，因为没资格挑剔与谈判，只能接受。
沉了沉气后，柳楠开始了讲述。讲述与聆听的人都明白，接下来所说的明明是她柳楠自己的过往故事，但柳楠却又因为实在太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人生，固执的不以第一人称来讲，而是以一个类似于小说般体裁，用第三人称来讲述。
在柳楠的故事里，主角叫小树……
柳楠的故事讲了约近一个小时，话音最后落下时，柳楠躺在那儿双眼透着盈盈的泪光，却没带任何情绪。她仰望着头顶的灯许久，听着急诊科室内来去匆匆的脚步，然后扭头问谭茹是否满意自己听到的答案，是否开始在心中嘲笑或鄙夷她。
“都没有。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如果一定要有想法，那也只是觉得，生而为人，对有一些人来讲就是种责难。而这责难，居然都却不是有目的或是有标准的，只是随机的命运骰子。当真，有些……令人讨厌的滑稽。”
“你信命？”柳楠反问。
“不信。”谭茹回答着，缓了两秒，又说：“也信。”
“我信命，所以但凡叫得上名字的神鬼佛陀我都拜，什么忌讳我都讲究。就是希望，那满天的神佛，他们能够发现我的人生出了差错，或许是他们疏忽失职了。这样的话，如果有来生，就千万不要再弄错了，最好还能补偿一下我。”柳楠悠悠说到。
在两人说话间，身后帘子外传来脚步声，依稀听见是医护人员与警方人员的对话。警员在询问确认柳楠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后，开始走近，谭茹知道自己该走了，便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答应了我，要保留我的体面，希望你说到做到。”柳楠伸手，一把抓住谭茹的衣袖。
“我会的。”谭茹点点头。
看到帘子外警员与医生的身影已经靠近，一只手已经伸向帘子，谭茹迅速从另一个方向掀起帘子走出去，隔着一道布料与进入的两人擦肩而过，然后迅速离开抢救大厅。
谭茹开车回到新塘巷时已经是将近凌晨，雨停了，但街道两侧的老树上还淅沥沥地滴着水，街道有一种被雨水冲刷过后特有的干净。
谭茹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将车停在路口，仰头靠在座位上盯着路面面呆，回想柳楠和自己说过的话。她摊放在副驾位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她搜索到的一则，几年前松城警方发出的通报公告。
几年前，松城的一个楼盘因为台阶下陷移位而返修，工人在施工时从水泥墩子里发现了一具男性遗骸。警方接到报案后费了很大功夫才将遗体从水泥中提取出来，但因为死者没有随身证件，而一时无法确认其身份，最后警方发出了死者身上的衣物图片，及死者的面部复原画像，面向全社会征集死者的身份线索。
信息展示在屏幕里一动不动，直到手机屏幕自动锁上，车内陷入一片黑暗。谭茹才如梦初醒，推门下车去到小区后面去废旧的老楼里，将之前放在那儿的一袋东西提出来。
十几分钟后谭茹小区内，抬头望去，万物俱静，楼里所有人都已睡下，只有大姐家与柳楠家的阳台还亮着灯。她能想到，这两盏灯一盏是付骄阳在等自己，一盏应该是秦伟浩在等柳楠。
谭茹上楼没有回大姐家，而是扣响了对面的门。
在等待秦伟浩来开门时，谭茹低头看向供奉在台子上的黑白照片，又看向空着的糯米碗，没了柳楠在，今天中午和晚上的两柱香已经没人替王招娣奉上。
秦伟浩来开门时带着一身酒气，手中还提着一只喝空过半的啤酒瓶。大约是觉得门外肯定是柳楠，便在开门的同时于嘴里报怨地询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当门打开，看到外面站着的是谭茹时，秦伟浩一愣，然后朝谭茹身后张望似乎是在寻找柳楠，却没见到她。
“她不会回来了。”在秦伟浩发出质问前，谭茹先开口发声。
“你什么意思？”
“她因为涉嫌计划谋杀了你妈妈，已经被警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