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他们离开。”

　　他没有抬头，所以没看见秦莘忽然回眸。

　　系统：【叮，检测到……】

　　秦莘：【闭嘴。】

　　也是，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机。

　　即便是个机械脑，系统也在秦莘的提醒下短暂觉醒情商，安静陪同。

　　医院里，柳诗琪的监护仪上波动越发不明显。

　　她很短暂地恢复了一下意识。

　　微微撑开的双眼看了下放在枕边的骨灰盒。

　　她想

　　啊，这就是回光返照。

　　还有

　　管家还是很懂她的。

　　以及

　　易凌，这下有人给你哭坟了。

　　监护仪上发出长长一声“滴”

　　在柳诗琪的眼睛完全合上之前，门被推开，弥留之际，她看见了跌跌撞撞的时忆。

　　她有点得意。

　　臭小子，他哭了。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快得连本人都没有察觉。

　　时间真的过去得好快。

　　她曾以为有一生可以蹉跎，却原来也只能留下诸多遗憾。

　　她爱过恨过痛过错过……

　　可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她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时忆，恨她吧。

　　她这样的人，不值得谁为她难过。

　　时忆呆呆地看着病房里那冰冷的机器，又木然被医护人员推了出去。

　　“病人正在抢救，请家属在外面等待，不要影响医生施救！”

　　“施救”两个字令时忆停下脚步，被秦莘安抚在一旁。

　　她的手被捏得有些疼，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问系统：【不能改变吗？】

　　系统斟酌用词：【人物“柳诗琪”既定结局不可更改，死而复生是违背世界规则的。】

　　秦莘又问：【“世界规则”是什么？】

　　此刻的系统似乎知无不言：【用简单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善恶有报”，以及剧情明确规定好的内容不可更改。】

　　【而且完成女主系统的任务后，宿主您只有三次更改支线内容的机会，用完之后，系统将与您彻底解绑。】

　　秦莘将这些记下，担忧地看着时忆。

　　哪怕柳诗琪对他并不好，哪怕这对母子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如果真的不在意，他又何必埋藏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年“时锦”？

　　时锦时迁易凌，现在又是柳诗琪。

　　和他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我小时候……”

　　时忆开口时，嗓子干哑得不像话。

　　“我小时候对什么都很难提起兴趣。”

　　“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

　　他没有看秦莘，只是握着她的手，似乎有点微微发抖。

　　“就好像天生不在意。”

　　“不管多昂贵多难得的玩具，上手之后就很快腻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眼睛也不眨地解剖兔子，然后拿来当食材。”

　　“其实去看过心理医生的不光是小锦。”

　　他顿了顿：“我也去过。”

　　秦莘的心忽然揪紧。

　　时忆面色平静：“医生说我是天生的情感障碍。”

　　“她说我不像她。”

　　“说的倒是也没错。”

　　柳诗琪那样情绪激烈的人，生下的孩子偏偏情感淡薄。

　　“如果不是扮演小锦，我可能这辈子也懒得去体会喜怒哀乐。”

　　他有些茫然地问：“可是他们都走了。”

　　“我学会的那些情绪，还能做给谁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时忆脸上的表情一层层褪去，只剩下麻木和空洞，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眼也越发像是冷冰冰的无机质。

　　唯有看着秦莘的时候，他的眼底还会出现一点波动。

　　“你会选择我的，对吧？”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让人沉重得喘不上气来。

　　时忆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你会选择我，对不对？”

　　这不像是问话，更像是求助。

　　秦莘想起他刚刚不管不顾踹开急救室门冲进去的模样，正想回答，嘴就被人捂住了。

　　裴琛给时忆递上被他遗忘的外套，却没看他的眼睛。

　　他可以尽量去体谅时忆，但……秦莘不需要为此绑住自己。

　　正好急救灯熄灭，从里面走出两名医护。

　　看着被踹坏的门，两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又很快压了下去。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患者溺水时间过久，抢救无效。”

　　“另外，她……并没有求生意志……”

　　柳诗琪没有服用任何药物，也就是说，在溺水期间，她其实有机会反悔。

　　可她没有。

　　她在清醒的状态下，硬生生承受了溺亡的痛苦，把自己活活淹死在了那个狭小的浴缸里。

　　是她自己，求死。

　　可是为什么？

　　时忆想不明白。

　　她那样一个将名利地位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舍得放下一切？

　　是为了那个男人吗？

　　从前在小锦和他之间，柳诗琪选择了小锦。

　　这一次，她又毫不犹豫在他和那个男人之间，选择了那个男人。

　　所以他只能做个弃选项吗？

　　这就是她说的，讨厌他？

　　他早已木然的面皮抽了抽，靠在椅背上看着医院纯白的天花板发呆。

　　出了这样的事，警方是一定要到场查问的。

　　可是当他们问到柳诗琪的自杀动机，在场却没人给得出答案。

　　唯有时家的管家颤巍巍拿出一封信。

　　信封上两个秀气的大字刺进时忆眼中

　　《遗书》。

　　她说

　　“我早就不想活了。”

　　柳诗琪的死亡被诸多媒体关注，可大部分人还记得谢家的封杀令，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发布。

　　得知这消息的谢月婵叹了口气，任由柳诗琪安排好的人散开了消息。

　　她的手机上还开着柳诗琪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不欠你们了。”

　　依旧是桀骜不知悔改的语气。

　　可她已经没人可以反驳了。

　　谢月婵看着窗外翻涌的云，在国外忍受痛苦养病的那些日子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一次次从病危中被抢救回来的恐惧和折磨也好像随着柳诗琪的死，成了淡去的回忆。

　　那些说不清楚的过去已经被她用命填平，如果再追究什么，受伤的就只有时忆那个孩子而已。

　　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那女人，临死还要算计我一回。”

　　没错，柳诗琪就是知道谢月婵没办法硬下心肠，才在这最后一刻，用自己的死冲破多年封杀的桎梏。

　　她不要默默无闻地离开，她柳诗琪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