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

　　带着复杂的情绪，式弥推开了李府的大门，当她轻唤着李牧的名字时，眼前早已物是人非。

　　杂草丛生的庭院，掉落的瓦砾，布满青苔的石板路，眼前的李府不像记忆中那般岁月静好，这里……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李牧……”

　　式弥擦着眼泪，想寻到熟悉的身影，这里是李牧的家，赵国既然亡了，这里是他唯一的归处，若是他不在这儿，会在哪里呢？

　　式弥一人独自走着，绕过了庭院，走过了迂回的走廊，一步一步，都在见证着她少女时期曾经待过的地方，已经浑浊的池水中没了锦鲤的身影，光秃秃已经死去的树木看着异常萧瑟。许久没人打理的李府，就连屋檐上都布满了杂草。

　　怀揣着各种不安的情绪，式弥每走一步似乎都在离李牧远去，她害怕见到李牧的遗体，也害怕他开口说恨自己。

　　在绕过了一处处充满回忆的角落后，式弥终于在祖祠内寻到了他

　　他依旧穿着战甲，盘腿席地而坐，式弥瞧他双目紧闭如同修罗般充满了威严。

　　“李牧”

　　她朝他呼喊着，顾不了太多，两人相隔了近二十年，终能再见了！

　　式弥扑到了李牧怀中，泪如泉涌。

　　他身上所独有的味道与安全感，从来没有消失过，阔别了二十年的拥抱，是李牧曾经不敢奢望，也从来没有妄想过。

　　“你来了……”

　　此时的李牧气若游丝，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可他依旧能分别那遥远又熟悉的气息，那不是别人，只在式弥身上独有。

　　李牧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式弥的长发，笑着问道

　　“你们……和好了吗？”

　　最后的弥留之际，李牧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与她分别的那一天，他永远都记得她在马车上呼唤自己时的模样，她哭着求自己带她回赵国……

　　“嬴政……对你好吗？”

　　他感受到式弥扑在自己怀中所传来温热的气息，此时的李牧好想再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可方才服下的毒药已经发作，如今他浑身不断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喉咙不断涌现出一股温热的血腥气，他在拼命忍住这股濒死的痛感

　　“我很好……我一切都安好……”

　　式弥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李牧，两人之间横隔了太多，横隔着国与国之间的仇恨，是注定不会有美好的结局的，打从一开始，李牧就已明了……

　　李牧闭着双眼，笑着。生前的爱也好，恨也好，怨也好，遗憾也罢，都在最后一刻，因为式弥的拥抱释怀了。

　　“式弥……”

　　李牧在她耳畔呼唤着，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拥抱着她。

　　“能在最后见到你……我的人生……了无遗憾了……”

　　此时嬴政的马车就在李府外头，李信前来通报，他便知晓式弥去了哪里。

　　“君上，要进去吗？”

　　“自然……”

　　嬴政面无表情地踏入了阔别已久的土地。

　　当嬴政看到式弥扑在李牧怀中泣不成声时，他何尝不是肝肠寸断！他恨式弥违背旨意也要见这个故人，他恨式弥为李牧留下的眼泪，他恨李牧，永远都会留在式弥心里。式弥的心中不再是自己一人，李牧的死成了她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嬴政没有打搅，他只是站在屋外，淡淡地对李信说道

　　“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而去，当式弥面色惨白地从李府出来时，她看到了李信，还有马车上的嬴政。

　　李牧已死，所有的回忆都埋葬于心中了，此时的式弥感觉连灵魂都丢了，她流着泪，抬眼看着马车内面色铁青的嬴政，问道

　　“你们……怎么会来？”

　　“娘娘，君上来接您回营。”

　　李信扶过式弥，才发现她浑身冰冷，走路也没了力气，李信扶着她一步一步往马车走去，而嬴政，未下车扶她，也未再看她一眼。

　　与此同时，角落里却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国破后的李希没了去处，她知晓李牧不会弃赵国于不顾的，她同样明白，李府是李信唯一的归处。

　　可当她站在拐角终于看到了那个与自己同样面容的女人时，她的震撼大过于悲伤。

　　黄昏之下的式弥，由李信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向马车，李希在一旁捂着嘴不敢出声，当她看到式弥那张脸时，一股熟悉感不断涌上心头，仿佛是阔别多年的亲人，终于再次相见般。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跟她长的一模一样呢？

　　李希颤抖着双唇，流着泪，大着胆子迈出步子，小声呼唤着

　　“式弥……”

　　而此时的式弥经历了李牧之死，早就分不清混沌与现实了，她只觉得耳畔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己，她茫然若失地回头朝拐角看了看，由着李信扶上了马车。

　　马车朝着夕阳而去，直到此刻，李希才敢探出头来，她望着秦王的马车朝远处的大道奔去，她终于见到了这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女人。

　　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被李牧深深地爱着。即便自己与她长的相似，也无法代替她。

　　李希转头奔入了李府去寻李牧，当看到李牧的遗体时，终于崩溃了。

　　“我这就来陪你……我不要一人独活在世上……”

　　当李希欲拿起剑自刎时，脑中忽然飘过了式弥的样子。

　　赵国当今局面，李牧之死，都是秦国之过，难道就这样死去？难道我不应该为哥哥报这国仇家恨吗？！

　　叫李牧抱憾终生，此等仇恨不共戴天，难道不值得自己拼尽一生吗？！她放下了长剑，又有了新得期望……

　　李信驾着马车飞驰在邯郸城内，马车上的嬴政和式弥未在开口说过一句话。

　　式弥就在身边，可她的魂丢了，心，也不知有没有丢……

　　此时的嬴政内心五味杂陈，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拥抱着她，或者安慰她，任由她在一旁默默淌泪。

　　随后，心力交瘁的式弥昏死了过去，当她的身子歪歪斜斜地摔在嬴政怀中时，嬴政也没有扶过她……

　　三个月后，赵国彻底灭亡。

　　十月后，式弥生下了第二个女儿，名倚华。

　　从赵国的战场上回来，嬴政与式弥的感情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人开始了一场长达十年的隔阂。这场隔阂没有硝烟，没有刀光剑影。在外人看来，国君与王后依旧恩爱，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份感情再也回不到当年了，如今的国君是国君，王后是王后，他们再也没有了寻常百姓般的夫妻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