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具
只是假佛子还是低估了朗月的“真·油盐不进”,她只是一笑:“你告诉我这种事还不如跟我讲讲你们家会做香菇包子的那个厨子死没死。”()
扶风默了。
那就是死了。
朗月轻嗤,“那就努力一点,把佛门的地界夺回来,然后找一只粉的一只橙的小王八,再把它们放生到你家的许愿池。”
“你好像很相信元界能渡过此次大劫。”扶风苦笑。
这回轮到朗月沉默了。
大概,这是她同扶风都能“明白”但不能“理解”的事情。
元界冒出了一批人,以“祁氏不曾窥测元界未来”这个十分有阴谋味道的理论为核心,大肆宣扬元界即将走向灭亡,宣扬“早死就不用上战场”“早死早超生”“现在你还可以选择自己死去的方法”来鼓励修士进行自我崩解。
也就是自尽。
最气人的一点是,被教唆着进行自我崩解的大多数没有到达金丹。
血煞宗的高层曾对此事发表过看法:你他妈要死别自我崩解啊!吞个临时激发潜力的丹药在握着一颗聚灵丹直接冲对面营地里自爆丹田不比你这样对元界更有贡献。
人多了总会乱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有人会从那样一个如此奇怪的角度想问题。
那些准备自我崩解的人是这么说的:不了,过大的灵力动荡会加速元界的崩坏,我们深爱着生养我们的世界,请让我们在离开的时候少伤害它一点吧。
血煞宗有云:他妈的等你元婴了再讲这种屁话好吧?就你那点灵力,元界没加固前都连山都炸不穿。
还有一些“小可爱”脑回路难以评判:啊?不要去自爆了吧……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空族跟木族,回头打仗我们要是输了可能会成为俘虏诶,现在我们少杀他们一点人,回头他们可能会考虑放我们一马呀!
血煞宗又云:你在讲什么梦话?留着我们干嘛?对面两家,一个注重血统,天天对着他们的树三拜九叩的;另一个体内灵力越纯净越容易在空间穿梭的,哪家需要跟我们杂交一下?
然后,血煞宗就因为嘴毒,被踹出了元界高层的战略组……
现在他们每天都骂骂咧咧地守着崎城北脉,得多亏血煞宗功法如其名,是个靠谱的在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非常“邪教”的邪修宗门。
他们尤其擅长以战养战,北脉竟是比梁家族长独守的东侧葫芦口都更固若金汤。
毕竟梁家那没事就啃苞米的老头说了:“别指望老子像老游那样死守,要是遇上老子打不过的,老子当场就跑!”
你敢信?
这位八十几级的大佬,他毫无担当的呀!
易伯山眼皮子一掀,对梁家家主发表了看法:除了游家本来就在游荡,最后是游老护送游家独苗进了崎城,你看氏族除了梁家还有哪家家主还活着?
入秋那时,易梁两家低阶撤离,中高层与妖兽死战,独梁家家主一个高阶修士活蹦乱跳地进了崎谷,看都不用看,也该知道这老头不是什么好鸟。
是的,即使是有剑渊那一剑的烙印的存在,元界修士依旧团结不起来。
那玩意顶多阻止元界投敌,但不能阻止修士消极应战。
在梁家家主这个“不正之风”的带领之下,元界非常顺利地出现了一批“放弃抵抗,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躺平任砍”的人。
作为“非常规”的一环,朗月跟扶风在思想上的包容性是恐怖的。
“我不理解你的思想,但是你可以讲完。”有些人这么做,是出于涵养,而有些人这么做,是他们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脑子告诉他们“世界上就是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明白”是:确认其存在。
“理解”是:支持并认同。
朗月在上大学及上班之后,其实很喜欢那两个字“收到”。
看,不需要理解,他们只需要你“照做”。
毕竟朗月经常理解不对。
推己及人,朗月很难跟扶风解释“她默认元界会渡过这次大劫”这件事。
发光汤圆:[毕竟一开始你就非常想投敌哩……]
又或者说,稍微聪明一点的人,在看到元界修士这场战打得毫无血性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元界有胜算。
她不能说龙昊的男主的事,也讲不清楚天道们的打算。
于是朗月只能笑着模糊地提了一句:“还有一批人没有参战。”
其实北城区的人是最没资格指责正道与氏族的人,他们以封印阵做围栏,建起了世外桃源。
冬日的暖阳下,假佛子深深地看了朗月一眼,然后抬眸,看向北城区那些矮矮的,砌得歪七扭八的房屋。
他问:“傍晚会看见炊烟吗?”
朗月答:“会的。”
扶风走了,没带走龙昊,佛门中毒的事最后是求到了惑心宗那里。
这条消息传出来时,有修士在崎城崩溃得大哭,嘴里喊着“佛门已死,清净不再”。
后来这个修士被柳松岚杀了。
当街杀的。
自此再无“入赘游家的那个废物金丹”,而是出了一个“柳无常”。
一身白衣腰间环佩叮当的那个俊俏少年郎好像不见了。
他还是一身白衣,只是配饰取了。
他还是偶尔轻轻浅浅地笑着,只是所有人都说他变了。
好多人说柳松岚这是真的堕邪了,他现在坐实了黑老鬼送他进崎城时给的那个说法在拷问俘虏上很有一套。
他们说他是拘人魂魄的鬼差,在那人招供之前,绝对不会让人投胎。
柳松岚以灵海修为赢得了几乎所有正道的尊敬与忌惮。
张大海去看过一眼柳松岚管控的牢房,他说,柳松岚下手时有丹青跟阿镌的影子。
易伯山说,铃不响那个见多识广的神偷教了他很多东西。
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易伯山的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朗月问。
“他说得很……详细。”
在折磨人的点上很详细。
朗月放下了筷子,“你觉得他是曾经实验过,还是被折磨过?”
“被折磨过……”
没有人知道铃不响“神偷”之名盛传之前的过去,就连张大海都不知道。
于是朗月只能安慰易伯山道:“也许他只是看见过。”
发光汤圆:[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这不是更惨了嘛?!]
没被安慰到的易伯山愣怔了好久,忽然有点吃不下饭。
朗月犹豫了一下,决定再接再厉:“没事的,厨子跟店小二也知道挺详细的,之前跟柳松岚聊了一宿呢!”
易伯山放下了手中的饭。
发光汤圆:[你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易伯山苦笑,看着还剩下大半的饭菜,“剩下的明天吃吧,加点水,煮成泡饭好了。”
“你不用心疼他们的。”朗月说,“这里是北城区,有一半以上的人曾是通缉犯。”
易伯山沉默了很久,然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吃完了饭。
他说:“他们人都挺好的,所以我偶尔会忘记。”
朗月问:“忘记什么?忘记他们曾灭国灭门欺师灭祖?忘记他们会生剥人皮?忘记他们会用人做药?”
易伯山捏着筷子的手缓缓收紧。
“忘记你刚来北城区的时候差点被张大海骗得连底裤都不剩?”
“噗……”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易伯山成功被朗月逗笑了。
他摸了摸朗月的脑袋,“大概是我没有犯过事吧?总觉得跟他们少了一些牵连,你从小在崎城,应该感觉不明显吧?”
“不啊。”朗月说,“我早已同他们成为共犯,我喜爱北城区给我的自由与关爱,这个身份带来的误会污蔑与敌意,我也会一并承担。”
她杀过很多人,甚至还杀了同门。
楚禧也杀过很多人,但是没有杀过同门。
这在元界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哪个修士修到最后手上没两条人命的呢?
即使有一两条人命来自同门。
朗月跟楚禧还是不一样的,楚禧杀人是比较干脆的。
虽然还是有一些小习惯楚禧喜欢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是安静的,是那种想呼救但是发不出声音的安静。()
其实朗月杀人比楚禧更干脆,可这个干脆并不是来源于“我不想折磨人”,而是来源于“对活人会伤害我”的不安全感。
扶风吐槽过这一点,朗月喜欢拆尸体。()
又或者出于“我觉得ta可能没有死透”的不安感,朗月会补很多刀,所以死在朗月手上的人,身上的伤大多数都会多而乱。()
这是病态的,朗月知道。
但是多捅几刀或将尸体开膛破肚会驱散朗月的不安。
死就要死透一点。
摒弃不了不安那就接受它!
她会骗自己,你看,你没折磨活人,只是拆拆尸体而已。
祂问:[即使你在听到肌肉组织被切断的声音时会产生享受的情绪?]
朗月扒进最后一口饭。
咀嚼。
“问题不大。”
她的视线从天空回归到易伯山,她说:“你跟他们成了朋友总会莫名对他们宽容一点的。他们把曾经的苦痛当做供人登台的阶梯,那你就只需要听着就好了。”
易伯山聊完天,走的时候看起来没这么纠结了。
朗月回望了一眼土楼。
只有几个人知道,祁预前天约见了柳松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