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千山(六)
春兰铲起最后一捧土抖下,再用铲背夯实地窖的土层。
这是她的任务,埋掉“大师”昨日杀死的那五个女人。
春兰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肩,只是抬手就能碰到地窖顶。
以前可是有两她那么高呢,这一个月真是埋了不少人。
哦,对了。
桃花也埋在这里。
说来奇怪,这土里满是尸骨,竟也无一丝臭味。
春兰见过很多死人,当年在流放路上,没人帮姨娘收尸,那时天热,很快就臭了。
还有些是之前做山匪娘子时见到的,死了好多天,隔百米远就能薰得人眼睛疼。
春兰打了个哈欠,可能这就是仙人的奇妙之处吧。
她放下了铲子,合上了地窖的入口,躺进了“大师”带来的那个婢女给她提前备好的水里。
话说“大师”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女人呢?
窗外阳光正好。
春兰将自己没进了水里,大概是仙人有仙人的办法吧,不想了。
地窖只埋凡人,“大师”抓来的仙女们被关在别的地方,“大师”每次带她去那都会让她蒙上眼。
她今天还有一个任务,“大师”希望她能折磨折磨那些抓来的仙女。
至于这些仙女是怎么落到大师手里的呢?
春兰懒得问,她只知道只要她能把仙女折磨疯折磨到自裁,她就能得到“记忆的石头”。
祁预忍不住吐槽:“怎么会有凶手一问三不知的啊?”
朗月懒得理他,这是个复杂的问题,解释起来很累。
但假佛子是真慈悲,“你放狗咬人还要把理由说给狗?”
好吧,扶风耐心也快耗尽了。
在春兰被带去“仙女关押地”的路上,留影石中的画面一片漆黑。
朗月没有按“快进”,只是转头问扶风,“能从这段判断出白含笑她们死前被关在哪吗?”
“不在尸体第一现场百花楼吗?”祁预问。
扶风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时间不对,从春兰暂住的屋子走到百花楼要走两刻钟,他们行进的时间远远大于两刻钟。”
祁预迟疑,“绕了路?”
“桃花镇就那么点大,你跟一个和尚在一个屋里呆了一晚上的事,天还没亮几乎全镇的人都知道,你觉得‘大师’带着一个蒙着眼的女人在路上兜圈不会被桃花镇的人记住?”朗月翻了个白眼。
祁预挠头。
“而且百花楼没有能关押修士的设施。”扶风补充道。
春兰拉下了眼罩,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镶满夜明珠的山洞,她悠然地往里走,越往里,石楠花的臭味越盛。
“春兰!”有人喊她。
她微微偏首。
“你不得好死!”那疯女人骂她。
春兰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牢里关的是吴丽娘。
其实百花楼已经空了,楼里的姑娘都被“大师”关到了这里。
夜里的歌舞升平不过是“仙人的手段”罢了。
春兰说:“我不在乎。”
她一直不明白“好死”怎么就成了祝福?
“不得好死”怎么就成了诅咒?
毕竟,你看看,她也没能活得有多好。
她的衣服是她将自己卖了换的,她吃进嘴里的粮食是将自己卖了换的。
我可以拥有一切,却唯独不能拥有我自己。
真有趣……
春兰打开了山洞最深处的牢房门,里头有一个光鲜亮丽不再,却依旧笑得漂亮的姑娘。
“她们叫你笑笑。”春兰道。
白含笑抬起了那张勉强还算得上干净的脸,“对。”
压修为的锁链是拴在白含笑颈子上的,合欢宗的弟子服从不是什么特殊材质,如今已是褴褛。
春兰最后三个月的记忆是混乱的,但看白含笑的模样此时应已是被关了几天了。
大概是出于礼节或是修养,白含笑拖着满是是血的身子爬了起来。
她的双手手腕已被斩断,断面是扭曲的血肉跟破碎的手骨。
祁预看着桌上的那份朗月整理出来的受害者死状报告:
【受害者生前,双手手腕肘部均被凶手斩断。】
她的小臂还在。
祁预抬头看着春兰记忆里的白含笑。
春兰对修士向来很感兴趣,“这样斩断了手骨,你们也有办法接回去吗?”
白含笑靠在了墙角,“只要骨头还是完整的就可以。”
春兰解开了锁着牢门的链条,俯身去捡地上那一双惨白的手掌。
她扯了一下,没拉动,干涸的血水将断掌沾到了地上。
但是没有关系的。
“刺啦”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
为了让春兰干起活来更方便,“大师”给了春兰一些丹药,至少让春兰的力气变大了很多。
失去弹性的皮被血水黏在了地上,被扯破了皮的断掌被春兰捏在了手里。
她想了想,又把断掌丢在了地上,转身出去从拐角里摸出了斧子。
“吭吭”
春兰拖着斧子回来,看了一眼白含笑手腕处的断面,“不愧是仙人,都不会流脓。”
“流脓是什么?”白含笑疑惑。
“流脓是什么?”春兰笑得前仰后合,“你居然不知道流脓……哈哈哈哈……”
女孩子一定要文静,不能乱跑,不能乱跳,因为跑跳会摔倒,会受伤。
受伤了不能碰水,因为那样伤口容易化脓……
世界上竟真的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会发炎不会化脓不用担心长不好不用担心留疤不用担心伤疤丑……
不用担心那扭曲的疤痕会在洞房花烛夜里吓到自己的夫君!
真好。
我本来也应该能这样。
春兰抬手抹掉了眼角笑出的泪水。
她高举手中的斧子“哐!”
残肢一砍做二,半截飞出来牢房,半截砸到了白含笑的裙摆上。
白含笑低头看了看那半截手掌,没说话。
春兰感叹:“你居然不怕。”
“怕什么?”白含笑问,“这不本来就是我的手么?”
春兰点头,“也对。”
她又歪了歪脑袋,“可我往常当着那些女人的面砍她们的断肢,她们都会很崩溃。”
白含笑嘴角勾了勾,“可能因为我是你口中的‘仙人’吧,见多识广。”
春兰问:“仙人也会死么?”
“你昨天不是杀了一个么?”
“哦,对。”春兰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子。
她抱着斧柄蹲在了白含笑的面前,“要不你告诉我你怕什么吧?‘大师’说了,必须让人感到痛苦,才能把你们杀掉。”
“为什么非要杀了我们?”
“这样大师就会给我石头,我就能看到你们的记忆。”
白含笑皱眉,“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喜欢呀!”春兰的眼睛亮亮的,笑着说,“‘大师’说了,我天赋不好,要修炼到你们这样要好久好久,但我只要弄疯你们,快则四五天,慢则十来天,我就能看到你们曾见到过的风景了。”
白含笑张了张嘴,纠结了很久还是问道:“有些恶心的充满污秽的场景也能被称为‘风景’么?”
“可就连你们觉得难看至极的东西我也没有见过。”
春兰笑不出来了,她忽然起身,抬脚将白含笑踹到了地上,右脚踩上了白含笑的右肩
“嘭……咔……”
痛苦的呜咽在牢房中响起,春兰深绿的裙摆上绽开红梅。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低头问白含笑:“梅花能跟松树种在一起吗?”
白含笑痛得大口喘气,她满头薄汗,面上血色尽无,“你想种就能种。”
“我不会。”春兰的视线定在了白含笑碎裂的右臂上。
她责怪白含笑,“你不乱动该多好,我就能直接砍断你的手肘。这下好了吧?砍到了小臂上,我又得重新砍。”
春兰没能如愿的在白含笑眼里看见恐惧。
她手起斧落,“嘭”砍中了白含笑的右手手肘。
脚尖踢了踢那已经与主人分离的小臂,今天杀不了这个女修了。
春兰想。
她抓起了斧头,打算去另一个牢房里。
白含笑因为疼痛而发颤的声音在春兰身后响起:“资质不好也可以修炼,也有看到我们能看到的‘风景’的能力,你别被他骗了。”
春兰住了脚,“不啊。”
她说:“我是不能修炼,因为我曾经是鼎炉,修炼了就会被人发现,然后就很容易被采补致死。”
“采补你的不也是你口中的仙人么?”白含笑轻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有什么值得你向往的,你长得这么漂亮,定有……”
定有人愿意十里红妆娶你。
“嘭”
春兰折返回来,砍折了白含笑的另一截小臂。
白含笑再也忍不住疼,开始哭嚎。
春兰轻声说:“没有。因为我是(女支)女。”
她拖着斧子关上了牢门。
心里空荡荡的,春兰抬手摸了摸。
此心也曾慕千山,你们曾经便是我的千山。
只是,如今我的千山也在樊笼里。
既然成了仙也逃不出这世道万般苦,那为何要逃呢?
春兰打开了另一个牢房的门,她斩断了那个仙女的双足。
腿骨总是比手骨结实些,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
春兰弯腰踩住了她的膝盖,扯掉了她的双足。
这位仙子瞪大了眼,疯了。
春兰得到了灵感,决定明天给“笑笑”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