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搬家?”云仙差点喊出来。
沈银霄一把捂住她的嘴,无奈道:“声音小些。”
她松开,点了点头。
云仙吐了吐舌头。
“新宅选好了?”云仙问。
沈银霄点头。
是一间一进的院子,在城北的芦苇巷,地方不大,胜在离闹市近,比从前住的地方要热闹得多,临街的门面,正好可以用来做豆花。
“真的跟魏少君断了?”云仙眼神惋惜,“那可是棵大树。”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谁就得看谁眼色,还不如靠自己。”
她找房子到搬家只用了两天的功夫,这两天,她几乎提着心吊着胆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在她没有和那人碰面过。
沈父沈母一贯听她的主意,搬了新家之后,收拾着新店面,临街的铺子比原来大了一些,沈银霄规划了一下,决定增加位子,卖些茶点,佐着豆花一起,算得上是扩张了新业务。
茶点生意一摆出来,竟卖得很好。
来买点心的大娘一口气买了二十多块芙蓉酥桃片糕,沈母多问了句,是不是招待客人,大娘叹了口气。
“老姐姐不看看如今什么世道,胡人闹兵灾呐,不知道怎么的,卑南羌据说要和先零羌还有几个小羌族联合起来反胤了,打仗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我家大郎被抓了壮丁,可怜我的儿,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上,我给他准备些吃的送去,这天寒地冻地,朝廷发下来的粮草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吃饱肚子的......这会子,城中能被抓壮丁的都抓去了,没壮丁的,就抓家里年纪大的男人,我家隔壁那老头,五十多,头发都白了,照样被推出去扛着枪准备上战场呐。”
大娘看了一眼沈父,惊奇道:“怎么,你们没碰上上门抓壮丁的官兵?”
沈父沈母茫然,摇摇头。
“没见过啊,有这事?”
沈银霄隔着帘子揉面团,闻言手一顿。
“没有最好,千万别声张,许是官府漏了,这几日,千万别出门!官府这些日子还在城里抓胡人,乱得很!”
大娘揣着糕点离开,沈银霄呼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沈父沈母道:“爹娘,街上也没人了,下午就关门休息吧。”
沈父沈母点头,沈银霄将东西稍微收拾了,洗了手,准备关门。
正缓缓合上,一只手忽然伸到门缝中见。
沈银霄脸色一白,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抬脚就踹,那人被狠狠的踹了一记窝心脚,倒在地上呻吟出声。
“再不走,我就报官府了。”她声音颤抖,隐藏了许多年的恐惧几乎喷薄而出,捏着门扉的手隐隐用力,指节泛白。
她哆哆嗦嗦的抽出袖中藏了数日的剪刀,对准地上的人,可是再怎么用力,那双手还是颤颤发抖。
“沈娘子......是我,我是阿朵......”地上瘦小蜷缩的人影哑声呻吟。
是跟着兰提的那些人中其中一个女孩子。
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性格也内敛,一般都在家里帮忙做些粗活,对她有印象是因为阿朵聪明记性好,曾帮沈银霄算店里的账,算得清清楚楚。
“阿朵?”沈银霄瞬间松了口气,将剪刀收了回去,弯腰扶她。
一边帮她拍衣服上的泥巴,一边打量她的模样。
明明走的时候干干净净的,这才走了几天,灰头土脸,脸上还有擦伤。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回家了?”沈银霄扶着她坐到凳子上,一边给她揉伤口一边道。
“娘子......”阿朵哭得涕泪横流,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袖子:“您帮帮我们吧,我们被人骗了!大小姐和少主被先零羌人抓了!我是被他们掩护着逃出来的,我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只能来找您了,娘子,您千万要救救我们......”
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先别哭。”沈银霄被她哭得有些头晕,深呼了几口气,“他们多少人?”
阿朵想了想,回答:“大约十来人。”
“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骑兵,我能逃出来,也是......也是他们拼死把我送出来的。”想起惨死的族人,阿朵的眼泪又一股脑地流下来。
“先零羌......”沈银霄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风声,忽然警铃大作:“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阿朵神色纠结,她只记得兰提跟她说过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暴露她们的身份,听到沈银霄的疑问,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银霄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都什么时候了,快说,不然不光救不了兰提他们,你们的族人都要遭殃!”
“我说......”阿朵一咬牙,“我们是卑南羌人,我们的兰提小姐,是我们首领的亲妹妹,一起被抓走的,还有我们首领的儿子。”
“难怪......”沈银霄喃喃道:“你们卑南羌人武装有多少人?先零羌呢?”
“加起来大约有四五万。”
四五万人,规模不小了,再算上其他被先零羌人联合诓骗甚至是威逼集合起来的羌人,起码也有六万人了。
半开的门缝卷进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得她齿冷。
绑架卑南羌人首领的妻儿老小,以此威逼他出兵反胤,天底下的政权争斗说开了就是阴谋阳谋,这阴谋距离她这样的近,发生在她的身边,她才发现权力斗争如此的冷血直白。
一场仗打下去,不知道又有都少百姓流离失所,冻死街头。
“跟我走。”她抓住阿朵,来不及和沈父沈母打声招呼就出了门。
往衙署的路她很熟悉,只是她如今不是想进就能进,她拔了头上的簪子扔给门房,门房这才马不停蹄地帮她叫人。
魏承不在,正在军营备战,出来的是李游。
“阿游,帮我跟魏将军说一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让他带十几个,不,几十个人手,我有卑南羌和先零羌人地消息。”沈银霄脸被吹的通红,心跳的飞快。
她将阿朵所说的,那伙人藏匿兰提等人的位置写了下来,给了李游。
李游知道事情必定不小,她才会如此着急,二话不说,带了消息骑了马往军营飞奔而去。
沈银霄带着阿朵又回了一趟家,骑上那两匹汗血龙驹,朝阿朵所指的地方狂奔而去。
先零羌人将兰提等人藏在了荒山里一座湖边山洞里。
沈银霄怕打草惊蛇,远远地下了马,带着阿朵躲在一丛灌木之后。
不远处的山洞前,十几个带刀壮汉把守着,围在一起烤火。
“这地方不好找,待会等他们到了,你下山带他们上来。”沈银霄低声对阿朵道。
“好!”
大约过了半炷香,阵阵马蹄声隐隐传来。
阿朵跑下山去接他们,山洞前那一伙人几乎同时也听到了动静,脸色一变,摸着腰间刀柄豁然起身,警觉地盯着四周。
为首一人示意抬手,其余人走进洞里,不一会,将一群捆绑手脚塞住嘴巴的人押了出来,正是兰提一行人。
若是这时候让他们跑了,这里山高林子大,羌人游牧惯了,指不定就如鱼潜入水,消失无踪。
她打了个呼哨,突然站了起来。
一块大石头,砸到了为首壮汉的脚边。
这一举动,原本草木皆兵的羌人被这一举动彻底激怒,抽刀大步朝沈银霄而来。
她提起裙子,飞速朝山下而去。
身后有人在追。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起来,山路难行,碎石枯枝踩在上头极容易滑倒,一瞬间,天旋地转。
好像一瞬间变了天。
她以为,她就要这么掉进湖里了,下一刻,就落入一个坚硬的几乎硌人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就隐隐猜到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抓活的。”头顶上的声音阴森寒冷,与他素日和她说话的模样截然不同,好像换了一个人。
魏宁抽刀,带着人冲了上去,那伙人见到魏氏的兵马,当即准备抽刀将兰提等人就地解决。
魏承凤眼微眯,忽然抬手,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弓。
右手将沈银霄带到自己身后,声音低沉若古琴,“站好。”
随即抽出一支雁翎箭,端直了燕尾,搭上虎筋弦,日满弓圆,箭发如电。正中百步开外举刀欲落下的贼人,箭正中那握刀的手腕,一声惨叫传来,刀应声落地。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她打了个寒战,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
下一刻,魏承长臂一揽,她又落入了那个怀抱里,那怀抱箍得更紧。
“你不该来这里。”这声音带着隐隐的愠怒,威慑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