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她甚至已经不敢再看他的脸。
手边的茶壶还冒着咕咕热气,茶香混着烤肉香,还有草木香和干柴燃烧的烟火气,混合在一起,叫人食指大动。
可是她没有任何食欲,她急迫的等着他的回应。
被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肉裹满了孜然,在铁网上翻了一圈又一圈。
好像那火上架着的,不是兔肉,是她。
魏承慢条斯理的吃完盘中的兔肉,又夹起一块鸡胸腹,鸡胸肉被她拆下来,捶打后又腌制了一晚上,各色提鲜酱料已经十分入味,又烤的外焦里嫩,吃在嘴里,皮酥柔嫩。
他似乎在细细品尝,喉头滚动后,他点点头:“不错。”
也不知道是说她说的不错,还是夸她烤肉不错。
他脸上并没有愠色,她索性大着胆子,嗓子因为紧张,都有些干涩。
“我原本想带着我爹娘一块离开,可是我爹娘并不想走,所以我也准备就将他们留在幽州,我逢年过节再回来看看他们,以后若是他们身体不好了,我再接他们走,那两箱金,我还是送还给将军,我还剩下些积蓄,以后我还会给他们寄银子,他们养老也算是足够了。”
“噼啪”
柴火燃烧,炸开一朵火星子。
她吓得一颤,心有余悸的看着他。
他依旧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一口又一口的吃着架子上的肉。
似乎是有些咸了,他拿起杯子想要喝茶,却发现杯中茶已经饮尽。
沈银霄一直心忧着他的态度,没注意到已经半天没有倒茶,见他脸色平静,垂眸瞧着手中已经见底的瓷盏,她这才反应过来,端起茶壶斟茶。
他不知在想什么,嘴角似有似无的挑起,抿了一口茶。
“说完了?”
他一个人,几乎吃完了所有的肉。
完毕后,他拿起帕子随意擦了擦嘴,扔到一边,双手撑在膝上,嘴角扯出凉薄的线条,看着她:“能在说一遍,为什么要走么?”
她身子下意识后仰,想要离那凌厉的视线远一些,再远一些。
看到她的抗拒,男人神色一暗,忽然嗤笑一声。
沈银霄踌躇着将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他一直安静的听着,似乎听的十分认真。
最后,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
两人无数次相视凝望过,那双眼睛里总是盛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有害怕,有倔强,有坏心思,有不满,也有满是情欲的时候,潋滟动人。
今天,只剩下慢慢的渴望。
他舌尖抵了抵槽牙,忽然很想问她,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的。
印象里,貌似她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记不清了,但是不重要。
今天,她的回答,才重要。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幽州,冀州,长安,包括她。
可是似乎有关于她的事情,她总是能给他惊喜。
盛着清茶的瓷盏在他指尖缓缓旋转,他玩味的看着杯中晃荡的澄澈茶汤,缓缓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将军请问。”
她坐直身子。
“你觉得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
他抬眸看她。
她沉吟一瞬,回答:“将军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贵人,我身如草芥,能得将军一时的眷顾,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良久的沉默在两人指尖蔓延开。
他嘴角那一丝笑意凝固。
一直到杯中的茶汤凉了下来,他索然无味的将被子放了下来。
一声嗤笑打破了沉默。
绵延的闷笑不绝于耳,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笑得不停的他。
好一会,那笑声才渐渐平息下来,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恩人?贵人?”
一开口,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可是一瞬间,那笑顷刻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是几乎冷冽的眉眼,连声音都像是掺杂着寒霜,咄咄逼人,叫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后退。
“你凭什么觉得我魏承会平白无故的施舍你爹娘那样的货色?”
“我没有想要你给我家什么......”她赶紧解释,声音慌乱:“那些东西,我回幽州之后就送还给你!”
“住嘴!”
一声冷喝,茶杯在他手中应声而碎,余下的茶汤溅出,湿了他的衣袍,绛红的袍角上留下大片神色的水渍。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平白无故的将你放在我跟前?”
“我......我......”她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阴暗晦涩难以言说的关系像是无形的线,拉着她,扯着她,五脏六腑都扯得让她作呕。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最终,她忍着羞耻,有些不确定的低声呐呐道:“我是......将军的外室......暗娼?”
这四个字,像是刀子,一把一把插在她心上,每一刀,就叫她浑身颤抖,呼吸颤抖,心里一滴一滴的滴血。
“我知道将军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不想再做这样的事情,每日除了......除了侍奉床榻,什么也做不好......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魏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直到听到她说出那四个字。
暗娼,外室。
还有后面那些可笑的话。
他甚至已经没心思再听她胡言乱语。
都是不着腔调的胡言乱语。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声音低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嘴角勾起一抹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动情。
他薄唇抿成冷冷的一条线:“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知道,侍奉好我,才是你得正事。”
“想离开?”他随手擦了擦袍角上的水渍,呵笑一声:“你这辈子就只能雌伏于我身下,做你最讨厌的那些事。”
“不管我腻味与否,你哪里也别想去。”他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你死也要死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