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卫生所的。

　　眼前的模糊怎么也擦不尽，直到拄着拐杖的顾明舟给她递来一条格纹手帕：“嫂子，你这样哭，周兄看见会更伤心的。”

　　他们三天前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去的地方是医院。

　　顾明舟的断腿在队伍里算是小伤，进医院的时候跟着队伍后面帮着医院的护士医生照顾伤员。

　　床上躺着伤的是血肉模糊，好几个已经昏迷过去，周剑豪就是其中一个。

　　不幸中万幸，他身上皮肉伤不重，医生判断应该是脑震荡，这个好像也不算幸运。

　　身上的皮肉伤用针线缝好，打了三天的消炎药水，伤口起了一层淡色的结痂，可人还是没醒。

　　军区医院说得去大医院看看，正要转移的时候，周剑豪的手指头动了动，想着他的妻子和母亲还在涠洲岛，又暂时转回卫生所。

　　这会安静躺在病床上，双眼围着绷带，脸上是一点血气也没有。

　　张知晓觉得自己有些麻木，似乎泪已经流干了，她机械添了添嘴唇，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在。

　　“他眼睛怎么了？”

　　顾明舟难受回：“爆炸时候伤到眼角膜了，现在不能见光。”

　　爆炸在电视画面里见过不少，除了肉体炸得模糊不清的，主角还会表现出被炸后呆滞和难以忍受的耳鸣。

　　不知道周剑豪当时是怎么忍过来的。

　　张知晓摸上他饱经风霜粗糙的脸，才十天未见人就老了十岁。

　　下意识摸上他的脉搏，跳动孱弱，整个人处于昏睡状态，情况不太好。

　　她又哭了，眼角擦出一片红疹，这会眼泪划过去弄得眼睛生疼。

　　“嫂子你别哭啊，现在回到诊所就证明他的生命体征的稳定的，咱们等着他醒来就没事了。“

　　“要是一直醒不来了？”

　　她恨极了医院的莽撞处理，一个因脑震荡昏迷的患者，不连夜送到大医院反而送到岛上的卫生所。

　　要是主治医生在这里，她真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巴掌。

　　“把他弄回岛上就是要他的命！我们必须要转去大医院！”

　　顾明舟不敢反驳张知晓的决定，在他心中张知晓就是专家，看见她双眼猩红吼着，心里是又慌又乱。

　　急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跳出去。

　　走廊上脚步混乱而急促，万钟走在前头，眼眶红肿湿润，面容严肃而哀恸。

　　“侄媳妇，我们马上安排船只送剑豪去沪市医院，刚刚已经电联过，对方马上为他安排检查和手术。”

　　“只是……”

　　虽说不该在这个时候谈个人恩怨，但是这次周剑豪受伤跟救方小琴有关，这次出任务中也就方小琴没有受伤。

　　他话还没说完，方小琴凄凄惨惨戚戚站在门口，泪眼婆娑看向床上的周剑豪。

　　“是我对不起周营长，我愿意护送他去沪市医院。”

　　“咱们岛上能用的医生就只有方医生了。”万钟难掩尴尬，低声解释。

　　“我会医术，可以在路上照顾周剑豪，方医生刚出任务回来还是以休息为主。”她是看见方小琴这弱柳扶风样就起气。

　　而且女人直觉告诉她，方小琴对周剑豪还是有私心。

　　“侄媳妇，部队派军医护送是规则，不能说因为你会医术就不用派人，你别让我们为难。”

　　“晓晓……”气极攻心被吓晕的周母醒来，看向一旁躺着儿子，只说了一句，“快回沪市！”

　　走水路很快，花了三天左右就到了沪市码头。

　　码头上除了有医院的急救车，还有周家的车。

　　周从军佝偻背部，不顾周围人劝阻非要站在码头吹着海面而来的冷风，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船只，甲板上隐约有着动静。

　　双眼深深皱在一起，红着眼眶哆嗦双手往甲板上看去。

　　周剑豪被抬到担架上，因担架的抖动，无知觉的双手垂落下来，那垂落的瞬间，周从军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了。

　　当初自己为什么非要儿子去海岛，老实呆在机关能有什么事吗？

　　他悔恨，无颜见被张知晓搀扶下来的周母。

　　“晓晓，照顾好你妈。”他主动坐到副驾驶。

　　方小琴本想上救护车，可救护车上的位置也有数目，这边并没有安排她的位置。

　　被请下车后她想上周家的车，但周家的车并没有停留，直接从她面前飞速开过去。

　　肩膀的疼痛提醒她在任务中的付出，自己可不能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换个心情挤着公交车去了沪市的军区医院。

　　这边刚好有华侨捐助的扫描机械设备，诊断出周剑豪确实是因脑震荡而昏迷，如果长期下去，除了身体会随着缺乏运动而萎缩，大脑也会。

　　医院当晚就组建专家组，商讨出一套治疗方案。

　　就目前的医疗条件来看，用针灸加电疗是最好的。

　　方小琴主动请缨想当周剑豪的针灸师，和她一样大的女护士没忍住嗤笑两声。

　　“同志，咱们这儿的针灸师可是有三十多年的经历，在大动荡期间也是用这门手艺到医院上班，平安度过那十年。”

　　“你一个小医生好意思当周营长的主治大夫，怕是心思没在治疗吧。”

　　这里护士私下早就在议论这个方小琴目的不纯，回回看周剑豪的眼神就跟黏着似的，有回还想抢过张知晓手里的毛巾，那趾高气扬的劲儿仿佛她是周剑豪老婆似的。

　　护士长故意进去送药才让方小琴收回手。

　　“同志，这边医院没多余宿舍给你，回回你都睡在走廊，咱们看着也难受，要不我们替你打个报告，你也可以回去过年。”

　　护士长见她被门口的小护士说红了眼，急忙出来打圆场。

　　方小琴咬牙没吭声，但眼泪珠子是一串串掉。

　　“你们欺负我！”

　　“同志你怎么能污蔑我们呢？咱们都是军医欺负你干嘛？”

　　病房里的张知晓听见外头的动静，伸头往外望，没看见周剑豪的眉头微微动了动。